(参加法治宣传活动的张高平、张辉)

据此“事实”，杭州中院认为，被告人张辉因被害人孤立无援而产生奸淫之念，并与被告人张高平沟通后，采用掐颈等暴力手段，对王某实施强奸并致其窒息死亡的行为，均已构成强奸罪。公诉机关指控罪名成立。本案系共同犯罪，其中，张高平的作用虽较张辉小，但尚不属于次要或辅助，不能构成从犯。张辉刑满释放后五年内又犯本罪构成累犯，应依法从重处罚。最终判决被告人张辉犯强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张高平犯强奸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张辉、张高平各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人民币5000元，互负连带责任。

一审判决后，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王某某、吴某甲及被告人张辉、张高平均不服，分别提出上诉，2004年10月19日浙江高院作出二审判决，事实认定与一审判决一致，在量刑上，判决被告人张辉犯强奸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张高平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沉冤昭雪被判无罪后张辉、张高平喜笑颜开)

判决生效后，张辉、张高平及其家人不间断进行申诉，2013年3月20日浙江高院不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经再审认为：原审认定张氏二人犯强奸罪的证据不实：1、有新的证据证明，本案不能排除系他人作案的可能;2、原判据以认定案件事实的主要证据不能作为定案依据。再审撤销原判，改判张辉、张高平二人无罪。

除此之外，一个重要的消息同样引人震惊，杭州公安局将被害人王某指甲内提取的DNA材料与警方的数据库比对，发现该DNA分型与2005年即被执行死刑的罪犯勾海峰高度吻合。历经十年竟发现，可能的真凶已于2005年被枪决。

再审判决后，浙江高院对张氏叔侄二人作出国家赔偿决定，分别支付张辉、张高平国家赔偿金110.57306万元，共计221.14612万元人民币。自2003年5月23日刑事拘留至2013年3月26日改判无罪，在关押近10年后，二人最终无罪释放，冤屈得以彻底洗刷。

然而，身陷囹圄时，张高平的第二个妻子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和他离婚，第一个妻子留下的两个女儿，一个9岁，一个12岁。而最大的遗憾则是，当张高平被平反时，母亲已经去世。

(叔侄二人来到张高平父母坟头上香)

难点解析

在狱中，张辉张高平二人始终坚持称自己无罪。服刑期内，即便有减刑机会，张高平也坚持不认罪、不减刑，坚持自己是清白的。纵观这一冤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两个无罪之人被关押近十年?

张高平曾表示，在羁押期间曾遭到公安部门“特别方式的询问”，在看守所里受尽折磨，被烟头烫，被罚站、蹲马步，最可怕的则是牢头的恐吓和折磨。本案侦查机关违法使用狱侦耳目袁连芳采用暴力、威胁等方法参与案件侦查，获取张辉有罪供述，同时又以袁连芳的证言作为证据，直接导致了这起冤案。可以说，主要证据仅仅为二人的“有罪供述”，以此定案，这是本案的悲剧所在。

(狱侦耳目袁连芳)

该起“奸杀案”发生之后，是以号称“女神探”聂海芬为首的杭州警方办案人员在没有物证和目击证人的情况下，通过“突审”张氏叔侄，获得了该案“无懈可击”的“铁证”。本案再审判决之后的2013年4月，浙江省政法委已成立调查组，彻查聂海芬等该冤案侦查、起诉、审判等全部司法过程中的涉案人员，但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据查，此冤案中至少9名公检法公职人员牵涉。

2013年3月29日晚，张高平在接受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白岩松采访时说，自己永远不会原谅办案警官聂海芬。“我要起诉他们，尤其是那个‘女神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断定我们涉罪，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应该按照国家的法律来办。”

张高平口中的那个“女神探”名叫聂海芬，是杭州市公安局预审大队大队长，坊间流传，她是杭州市政法界“三大女杀手”之一。而关于张高平、张辉的这起冤案，当年聂海芬竟也走进了中央电视台，并被央视以《无懈可击——聂海芬》为题作了报道。所谓“无懈可击”的重大案件，正是这起冤案。

多年之后，当央视再一次报道聂海芬时，当年的所谓“无懈可击”，已经成了“处处漏洞”，所谓的“女神探”也成了极具讽刺味道的符号。

(“女神探”聂海芬被调查)

冤在何处

再审对一审、二审认定的事实部分，经证人证言、公安机关出具的《关于5.19案件通话时间的说明》、现场勘查笔录、尸体检验报告等证据予以认定，但对指控二人犯强奸罪的证据查证不实，并指出：

一、有新的证据证明，本案不能排除系他人作案的可能

根据杭州市公安局2003年6月23日作出的《法医学DNA检验报告》，所提取的被害人王某8个指甲末端检出混合DNA谱带，可由死者王某和一名男性的DNA谱带混合形成，排除张辉、张高平与王某混合形成。

杭州市公安局于2011年11月22日将王某8个指甲末端擦拭滤纸上分离出来一名男性的DNA分型与数据库进行比对时，发现与勾某某DNA分型七个位点存在吻合的情况，该局将此结果送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再次进行鉴定。2011年12月6日，该中心出具《物证鉴定查询比对报告》证明，经查询比对，王某8个指甲末端擦拭滤纸上的DNA检出的混合STR分型中包含勾某某的STR分型。

上述鉴定意见具有科学依据，符合客观性的要求。综合本案现有的相关事实证据不能排除系勾海峰杀害被害人王某的可能。

更耐人寻味的是，破获勾海峰案件的，居然也是聂海芬!所以，直到现在依然有网友怀疑：聂海芬在破获勾海峰强奸杀人案时，很有可能知悉了张高平、张辉案件的真相，但是……勾海峰很快被执行死刑。在服刑的监狱中，张高平、张辉看到了央视对勾海峰案件的报道，他们当时就断定，勾海峰才是真正强奸杀害王某的真凶。

二、原判据以认定案件事实的主要证据不能作为定案依据

原判认定原审被告人张辉、张高平强奸的事实，主要依据两原审被告人有罪供述与现场勘查笔录、尸体检验报告反映的情况基本相符来定案。再审庭审中，张辉、张高平及其辩护人以两原审被告人的有罪供述和指认犯罪现场笔录，均是采用刑讯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等为由，申请对上述证据予以排除。

出庭检察员认为，本案不能排除公安机关在侦查过程中有以非法方法获取证据的一些情形。经再审庭审查明，公安机关审讯张辉、张高平的笔录、录像及相关证据证明，侦查人员在审讯过程中存在对犯罪嫌疑人不在规定的羁押场所关押、审讯的情形;公安机关提供的张辉首次有罪供述的审讯录像不完整;张辉、张高平指认现场的录像镜头切换频繁，指认现场的见证人未起到见证作用;从同监犯获取及印证原审被告人有罪供述等侦查程序和行为不规范、不合法。

因此，本案不能排除公安机关存在以非法方法收集证据的情形，张辉、张高平的有罪供述、指认现场笔录等证据，依法应予排除。

赢诉之道

本案的两位辩护律师阮方明、李华通过一次次会见上诉人、和当事人及其家属充分沟通;全面分析案卷，查找证据矛盾集中点;多次前往抛尸现场实地踏勘，并模拟实验案发过程，以确定是否有作案可能性;调取公安讯问及辨认录像反复观看，寻找漏洞等等。主要从关键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锁链和侦查程序及手段违法、据以定罪的主要证据即张氏叔侄的口供多变且矛盾重重、有DNA鉴定意见反证不能排除第三者男性为作案真凶的可能性、有书证证明张氏叔侄无充裕作案时间及有人证证明张氏叔侄与被害人王某友好分手的事实等几大方面提出了充分有力的辩护意见。

致敬

致敬律师：本案一审辩护人安徽利达律师事务所律师洪昭定、王亦文，二审中除王亦文律师外，新增辩护人浙江泽大律师事务所律师阮方明、李华，再审辩护人北京中关律师事务所律师朱明勇、浙江泽大律师事务所律师阮方明、李华、姜小明。冤案历经近十年，特别是阮方民和李华律师在各方的帮助下一直坚持无罪申诉，长达9年的时间里一直坚持关注此案，并为申诉事宜多方奔走。并且阮方明、李华、姜小明三位律师主动联系司法部门，自荐免费担任张辉、张高平再审阶段的辩护人。是你们的不懈努力，为蒙冤之人力证清白。向你们致敬!

(律师们与张氏叔侄在一起)

致敬法官、检察官：再审中浙江高院法官倪代华、任更丰、龚朝华、书记员许亚芬，你们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作出公平裁判，还当事人以清白。此外，尤其要特别感谢新疆石河子检察院驻监检察官张飚，其为本案得以翻案的关键人物。在查阅本案相关材料发现该案证据存在重大缺陷、疑点颇多后，先后5次将申诉材料等转交浙江省司法机关，向浙江省检察院检察长写信，5年努力终引发关注、启动再审。向你们致敬!

(张氏叔侄二人向检察官张飚赠送“公平正义”匾)

致敬记者：东方早报记者鲍志恒同石河子原驻监检察官张飚、张氏二人亲属张高发、朱明勇、阮方民、李华律师等一同努力，对本案持续关注，对案件的进展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向你致敬!

名律点评

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王洋：作为法律工作者，在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或者被告人是否构成犯罪存在明显的疑点的情况下，法院应当依法作出证据不足、指控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对待命案，更应坚定贯彻“疑罪从无”，不能为追求破案效率而对无罪之人强加之罪。

在宣判无罪的法庭上，张高平对法官说：“你们今天是法官和检察官，但你们的子孙不一定是。如果没有法律法律制度的保障的话，你们的子孙也可能被冤枉，也可能徘徊在死刑的边缘!”这是一个普通人在遭受司法不公后的呐喊，也是对完善法制、健全法制的美好希冀。法律是保护公民权利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只有当其真正发挥好保护作用时，才能真正赢得社会的信服。

(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王洋)

附刑事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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