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钱仁康先生110周年诞辰，钱先生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笔耕不辍近70年，一生奉献于中国音乐事业，他为后人留下的大量珍贵音乐遗产至今仍激励着无数音乐学子和研究者。钱先生对上海音乐学院乃至中国音乐学科建设有着极大贡献，其学品与人品是所有音乐人所敬仰的典范。
钱仁康
（1914年4月14日—2013年3月15日）
恩师钱仁康先生的五封手书
何 平
原载《人民音乐》2013年第5期
收录于《师说载道》（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20年出版）
1994—1997年，我随钱仁康先生在上海音乐学院攻读博士学位，在学习阶段完成了博士课题：对美国作曲家科普兰的全方位研究，并最后写成专著《科普兰和他的音乐世界》，2007年12月该专著获得第六届中国音乐 “金钟奖”首次理论评论奖三等奖。
我时常回想起我报考博士生时的种种心境和经历。钱先生对我的鼓励和支持，是促使我在当时一切以经济为导向的时期，最终下定决心报考博士生的重要因素。我至今保存着先生为我的报考事宜写来的五封信件、两份电报以及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办公室写来的一封信件和一份电报。这些原始记录，承载了当时专家学者们对学界后辈的希望和寄托。每每看之、回忆之，总有些情感上的冲动。今天钱先生离我们而去，告别仪式上他静卧花丛中的音容风度，又勾起了我对旧事的回忆。
1991年末，我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认识了桑桐先生。从1992年1月至1993年8月，我和桑先生互通信件十几封，桑先生共给我寄来七封信件① ：一是讨论有关和声的学术问题，一是讨论我报考他的博士生问题。在1993年8月22日第7封信中，桑先生建议我报考钱先生的博士生：
何平同志：来信收到。知道你完成了不少文著，很高兴。你非常勤奋有为，在目前情况下，实属难得。
我因为明年初将赴美探亲，招了生要耽误学习，所以没有准备招生。你如有意报考，是否改钱仁康先生的专业—作家与作品研究？
桑桐
1993.8.22
就这样，在桑先生的最终建议下，我决定报考钱先生的博士生。当年的报考条件，有一条对年龄的限制：“身体健康，年龄一般不超过40周年（1954年9月1日以后出生）。”②就此，当时对我来讲有三个问题要面对：1.所学专业的变更及知识储备；2.年龄问题，按要求我超龄1岁；3.1993年尚不知第二年是否招收研究生。就这三个问题，先生的不断来信给了我很大鼓舞。③
1993年3月1日，我收到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办公室的来信：
何平先生：您好！来信收到。
我院今年不招收博士研究生。明年是否招收博士生现尚不明确，请到今年底再来函询问。
此致
礼！
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办
1993.3.1
就1994年是否招博士生，我多次与先生通信询问沟通，先生就此问题来了三封信，说明之。
1993年8月31日来信：
何平同志：
8月3日手示奉悉。
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将于1994年度招收博士学位研究生一名，研究方向为“外国作曲家与作品”，考期约在明年二月，专业考试有中外音乐史、音乐作品分析和论文写作。按照来信所述情况，您是具备报考条件的，欢迎您前来报考。
专复，顺问
近好。
钱仁康
1993年8月31日
1993年11月13日来信：
何平同志：
10月15日、11月4日来信和托桑桐先生带来的《小诙谐曲》及8篇论文的复印件都已收到。我因参加中国音协访问德国的代表团，来信寄到时已离开上海，稽复为歉。
读了桑桐先生带来的几篇论文，知道您报考我系博士学位研究生有很好的条件。
专复，顺问
近好。
钱仁康手上
1993年11月13日
1993年12月31日来信，特别说明了1993年3月1日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办来信的意思：
何平同志：
12月20日来信收悉。
我已问过上音教务处，1994年将招收作曲专业和音乐学专业的博士学位研究生各一名，明年三月上旬报名，三月下旬或四月上旬考试，录取后于明年九月入学，招生章程印出后当寄奉一份。来信说 “1993年博士研究生停招，1994年是否招生，要等1994年招生时才有准信”，并非指“ 1994年入学的博士生不招了”。
专复，祝
新年快乐！
钱仁康手上
1993年12月31日
可以想见，这些鼓励的信件，对我的学习是多大鞭策，也坚定了我报考的决心。1994年初，我收到了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办寄来的1994年招收攻读博士学位研究生招生简章。
就报考超龄问题，先生于1994年2月21日来信：
何平同志：
来信收到。
……按照过去招考的情况，超过规定年龄一岁是可以通融的；今年准备报考硕士学位研究生的人员中，也有超过年龄的，教务处准备同意他报考。我们欢迎您来报考，但最好先向星海音乐学院疏通一下，如果学校当局不同意您读博士学位研究生，要及早商妥，争取能够顺利入学。
专复，祝
新春快乐。
钱仁康手上
1994年2月21日
由于当时电话通讯并不发达，最快的联系方式是电报。在准备报考的最后几天，我先后收到3 份电报，联系并催促我报考。
1994年3月初的第一份电报（电报号211623）：
速电钱仁康（021）（4386669）
1994年3月25日第二份电报（电报号251630）：
钱亦平电话应为（4714548）
1994年3月26日第三份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办公室的电报（电报号131640）：
我院博士生考试定于3月28日开始务必在此前到带好有关证件
上音招办
收到电报后，我紧急买了第二天的飞机票，于3月27日飞赴上海，这次旅程，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飞机，我的航空历史就这样由此掀开了。由于当天到达上海音乐学院时已临近傍晚，学校破例在我未拿到准考证的情况下先参加考试，我如期参加了3月28日—30日的博士生入学考试：
我现在保存的准考证，是考试结束以后补办了各种手续后发的，填写日期是1994年3月31日。
每当我回忆这段报考历史，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之情，如果不是与先生的数次通信，坚定了我报考的决心；如果不是先生亲自问询上海音乐 学院招生办，有了明确回答；如果不是先生来信所做的种种解释；如果不是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办打破常规地来电报催促我，并允许我先考试后补办手续。这些“如果”，只要有一个没有，可能也没有我报考博士生的勇气和顺利完成考试。
我收到的录取通知书签发日期是1994年6月27日，编号为：研9401。
当先生得知我已与星海音乐学院就来上海学习之事达成一致的消息后，1994年7月31日，又写来了一封热情和充满嘱咐的第五封信：
何平同志：
接奉来信，得悉足下在职学习问题已经解决，将如期来沪入学，非常高兴。来沪前请根据攻读硕士学位研究生的基础，考虑一下今后的具体的研究方向和论文的选题；到广州后再看一看星海音乐学院图书馆可以为你的研究方向和论文选题提供哪些参考书，以便到沪后再在上海补充其他参考资料。另外，按照规定，博士学位研究生须修习第二外国语，请在广州了解一下，星海音乐学院是否可以为你解决学习第二外国语的问题。如有困难，再想别的办法。
专复，顺问
近好。
钱仁康手启
1994年7月31日
这就是一个学者对晚辈的关爱。先生的这五封手书，常读常新，或许它们在考问我们，你今天努力了吗？或许它们在提醒我们，读书的来之不易，你记住了吗？或许它们在观看我们，你现在在做什么？
今天，当我们追思钱仁康先生，怀念钱仁康先生时，我似乎无力评价他的学术成果。但他对晚辈的关心，对一个青年学者的无私教化与传道，以我亲身的经历来评价恩师，将是怎样都不为过的。
①桑桐先生给我寄来的这七封信，我一直珍藏着，约三千四百余字。另有桑先生亲笔批改的四道和声习题。
②见《上海音乐学院1994年招收攻读博士学位研究生招生简章》。
③钱仁康先生给我寄来的这五封信，我一直珍藏着，约一千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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