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看着千雅满足的模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晕红，只是心中的苦楚却无处可诉，可怜的孩子，只是一碗鱼汤就如此满足，真是苦了你呀，只是她根本不知道千雅满足的不是因为一碗小小的鱼汤而是那鱼是自己亲手抓的，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原来自己依旧可以自食其力。

“娘你不喝吗？”看着云娘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粗糙的手拿着筷子却并不动，千雅奇怪的问道。

“喝，娘马上喝。”云娘欣慰的拍拍千雅的枯黄的小手，文雅的吃着鱼肉，丝丝热气熏红了那素白的唇瓣，渲染了几分风情，天哪，枯槁如此的女人依旧有着风情，可见当年的云娘是多么的艳光照人，可惜遇人不淑啊，千雅深深的遗憾同时暗暗的警醒，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自古红颜多薄命，古来痴心有几人，尽付于历史的尘烟中，无处可寻。

“娘好喝吗？”

“好喝，千雅要多喝点，好长身体。”云娘抬头温柔的看着千雅，温温婉婉的点头。

“千雅一碗就饱了，剩下的还是娘吃吧，不然明天就坏掉了。”千雅希望云娘多吃点，补充一下体力。

“好啊，不过这鱼我们娘俩一人一半，娘一个人可吃不完。”云娘眉开眼笑的将最好的肉夹到千雅的碗中，催促她快点吃。

千雅却将鱼肉又夹了回去，抱怨道：“娘，女儿真的吃不完。”

“好，娘吃！”云娘感动的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一滴热泪却悄然滑落，匆忙间用袖头擦去，千雅其实已经看到了，但是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喝着自己的鱼汤。

当夜千雅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喘声惊醒，探手一摸，睡在床外的云娘不在，听声音是在屋外，疑惑的千雅悄然滑落在地，小心的掩到门边，借着皎洁的月色，不远处的云娘正蹲在墙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但是压抑的咳声依旧密集的传来，云娘用手捂住嘴，半晌后将手拿离了嘴，借着月色呆呆的看着手心，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是沉重压抑和悲凉却远远传来，千雅只看到云娘手上乌黑一块，不知是什么，她微皱着眉头沉思着，咳喘，咳喘，那是，那是血，原来云娘已经咳血了，看来云娘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唉，千雅默默的望着那个憔悴的身影，静静的陪着她，既然云娘不想让自己知道，那自己就装作不知道吧。

说好不哭的，但是女人就是心软，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就让自己代替早已魂归地府的千雅好好陪伴云娘走完这凄苦的最后一段路吧，暗下决心的千雅悄无声息的回到床上，背对着外面静静的躺着，间歇的咳声不断传来，久久之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的磨擦声，云娘站在床边借着月色定定的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千雅，心中无限凄苦，我的儿啊，娘真不知能陪你几天，还能看你几天，压抑的哭声呜咽着，最后才慢慢的上床沉沉的睡去，而千雅则在云娘睡着后大睁着双眼望着云娘直到天明，直到日出东方，直到雄鸡鸣叫，看着那惨白的脸发呆，直到看到云娘眼珠转动快要醒来时才转身向里一动不动。

云娘起身后忙碌起来，一阵熟悉的草木灰味传来，千雅才缓缓的起身，梳洗后帮忙，其实根本没什么可忙的，单一的饭食，简单的做法，吃饭后她依旧来到河边钓鱼，但是一天她只钓一条，够吃就行，过犹不及。

日子单调的重复着，只是云娘的身体不是鱼汤能治疗的，越来越衰弱，最终缠绵于病榻间无法起身，于是三岁多的千雅每日去钓鱼，做饭，给云娘梳洗，擦身，伺候她大小便，伺候云娘吃饭，只是她吃的越来越少，吐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如今的云娘惨白的就像鬼一样，干枯的像个骷髅，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枯瘦如柴，看的千雅心酸，却只能背着云娘哭，在云娘面前佯装不懂，佯装天真，每日只要钓到鱼后就匆匆往家赶，因为她不知道云娘能撑到什么时候，现在的云娘只是一口气不甘不愿离去。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落着几叶早零树叶，原来不知不觉中已到夏末秋初，想到即将到来的漫天雪花，千雅顿觉浑身发寒，心突地一跳，看着浮子未动，一尾硕大的鱼咬着鱼钩吃的正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鱼为饵而离水，毫不迟疑的千雅急忙拉起钓线，看着那条挣扎的鱼，她冷静的收拾东西离开。

快到晌午了，还是抓紧做饭吧，想到这她加快了步伐，远远望见家门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靠在墙上，她迟疑的停下脚步，转瞬间又小跑来到小屋前。

“娘！”竟然是云娘，不该是她，紧抱在怀中的鱼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听到声音的云娘微笑着回头招呼道：“千雅你回来了，来让为娘看看。”

千雅脚步沉重的上前，心却不住的往下沉，太快了，虽然自己早就准备好迎接最坏的状况，但是还是太快了。

“娘怎么起床了，你该好好的休息！”又急又快的说着。

“娘没事，娘好了，去把鱼拿来，娘给千雅烧鲜鱼汤好吗。”云娘容光焕发的看着千雅，温柔的呢喃着。

但是闪现在千雅的脑海中的却始终是回光返照四个字，不动声色的笑着，点着头，千雅乖巧的窝在云娘的怀中，感受着最后的温情。

“娘到床上歇着，千雅能做，好不好！”小心的扶起已经油尽灯枯的云娘起身，云娘略带疲惫神色的回到床上。

很快烧好鱼汤的千雅端着碗小心的吹凉后喂给偎依在床边的云娘，云娘柔情满怀的望着千雅，配合的喝着鱼汤，在第四口时却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冲口而出，泼溅到泛着乳白色的鱼汤中也溅了千雅满脸，鲜红晕在乳白中刺目的红，啪的一声碗落在了地上，鱼汤混杂着鲜血横流，污了了洁净的地面，但是却没有人在意这些。

“娘，娘！”云娘睁开没有丝毫光泽大眼，留恋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可惜时间太少了，我可怜的孩子，我不甘不愿却依旧无法违天那，天意难为。

“千雅，到这床脚下的砖下有东西给娘拿出来。”云娘指着身下的床脚说着，眼中渐渐有了光泽。

千雅无言按照她的话去做蹲下身撬起砖，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盒子交到云娘的手中。

云娘激动的看着盒子，爱恋的抚摸了许久，泪水无声的落下，千雅暗暗奇怪，可见这东西对云娘很重要，不知是什么才会让她幸福的像一个小女人。留恋了许久，云娘颤抖着打开盒子，一个通体乌黑毫无杂色的玉镯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千雅不懂玉，但是也看的出价值不菲，古朴典雅，厚重。

云娘拿在手中仔细的看着，摸着，最后拉过千雅的手套了上去，却发现实在是大的离谱，于是从自己的枕下摸出一个条褪了色的红绳穿起挂在了千雅的脖子上，藏到了衣服里面，按了又按才放心的叮嘱道：“千雅一定不要让人看到，等你能戴的时候一定要戴上它，它是为娘留给你的唯一遗物，明白吗？”担忧又期望的看着千雅，那双大眼几乎凝聚了所有的风华，绽放了所以的美丽。

“千雅明白，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戴着的。”看着那渴望的眼神，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好，真好！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好呀，好······”璀璨的眼眸渐渐暗淡下去，嘴角犹带艳红的血色妆点着她那惨白的面容，摸着千雅的手慢慢的滑落，唯有大睁的眼说明她犹有心事未了，对尘世万分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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