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伦斯·威廉姆斯（Florence Williams），自由撰稿人，长期为《纽约时报》《纽约时报杂志》《国家地理》《户外杂志》《纽约图书书评》《奥普拉》等报刊撰稿，现为乔治•华盛顿大学人类与自然中心研究员与访问学者，关注环境、健康和科学等主题。2007-2008年间，她成为科罗拉多大学环境新闻学中心的斯克里普斯研究员，开始了《乳房：一段自然史与非自然史》一书的写作。图为作者与本书英文版封面。

让人难为情的乳房

- 我们对它们所知甚少 -

Q:你为什么会选择以乳房为主题写一本书？

A: 乳房让我们难为情。它们变化莫测，难以捉摸，它们傻乎乎地滑稽可笑，它们可以让婴儿和成年男子都变得呆头呆脑。馒头、小笼包、奶子、双峰、荷包蛋、飞机场、波、肉弹……我小时候，母亲称之为“咪咪”；而如今，我对孩子则称之“奶奶”。我们爱乳房，却并没有认真看待它们。我们给它们昵称，却不无羞辱的意味。

即使到今天，尽管它们经常出现，然而对于人类这个大受欢迎的特征的基本生物机制，我们却所知不多，实在让人讶异。

Q:为什么人——主要是男人，会如此迷恋乳房尤其大胸？除了当代传媒和演艺圈的示范作用，能为它找到科学的解释吗？

A: 是的，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大乳房。性信号专家巴纳比认为男人喜欢大乳房，是因为这样才能“提供更多有关女性年龄的信息”——大乳房松垮的程度比小乳房厉害。许多研究支持巴纳比的假说，有些甚至还有实地的实验。

几年前在法国的布列塔尼，一名姿色平平、乳房较小的20岁女演员接到一份不寻常的工作：坐在酒吧里，让埋伏在旁的研究人员记录有多少男人和她搭讪。之后她再将衬垫塞进胸罩里，把乳房尺寸撑大到B罩杯，再到临近的酒吧去坐。接下来，再把乳房尺寸撑大到C罩杯。她穿着A罩杯胸罩时，被邀舞13次；穿着B罩杯胸罩时，受邀19次。穿着C罩杯胸罩呢？受邀44次。

在现实中，大胸的吸引力毋庸多言

Q:他们的观点是，乳房之所以进化得如此突出，主要是因为对男人的性吸引力？这好像不够令人信服。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A:如果和保持女性主义的人类学者说，乳房之所以存在全是为了男人，恐怕你的脑袋免不了挨上一记南方古猿的橡皮骨盆。罗格斯大学人类学家马西亚-利斯告诉我，她觉得过去五十年有关乳房和吸引力问题的学术研究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其实就求偶和生育来说，乳房的大小根本无关紧要，虽然很多广告商和整形医生宁可我们相信乳房会影响求偶这种看法”。

虽然不愿承认，但我免不了疑心马西亚-利斯本人是否乳房很小，因而影响到她唱反调的世界观。没想到恰巧相反，她的胸围是36DD。1982年她上研究所时，全班是15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美国人对乳房的迷恋让她十分气恼。“大胸脯意味着你会被男人当成性象征，我很难让他们以知识分子待我。”

她发动了甜蜜的复仇，和其他人一起主张，这些发展同样有可能是因为女人之故，是由于哺乳和人类婴儿独特的需求而推动这些进化过程。她要学院里的绅士们想想，乳房之所以进化出来是出于她的需要，而不是她那挥舞着棍棒的山顶洞人男配偶之需。——当然，有关乳房起源的所有说法，都只能归类在“科学瞎猜”。

为了哺育还是美？

- 隆乳手术像一部恐怖小说 -

Q: 毫无疑问，乳房的根本使命是哺育人类的婴儿。但是现在人们对乳房的过度关注，以及各种美容手术，好像都是和这一使命渐行渐远了？

A:乳房或许是为了哺育婴儿而生，但我们坦白承认吧，对现今大部分女性来说，乳房履行这项天职的时间相当短暂，很多人甚至从未这样做过。除此之外的其余时间，它们只是设法保持美观，有时甚至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其他灵长类的“乳房”唯有在哺乳期存在，但对人类而言，哺乳根本不是重点。许多人面对着进化的另一个祭坛——美，就算破坏哺乳的功能也在所不惜。

如今，只要有足够的现金或信用卡，我们就可以改变它一辈子的容貌。根据美国整形外科学会的统计，2009年共有28.9万名妇女动刀隆乳，使之成为全美人气最高的整形手术。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做乳房缩小手术的11.3万名女性，和1.7万名男性，8.7万例提乳手术，和两万例植入物取出手术。我们从A罩杯发展到B罩杯到DD罩杯的历史，是一则龌龊却又迷人的故事，涉及营销、集体歇斯底里，还有环境疾病。

丰胸广告如今随处可见。

Q: 我简直无法想象为什么那么多女性会因为一个虫子大呼小叫，却愿意在自己的乳房里放进硅胶和盐水袋，这太可怕了不是吗？

A: 从1895年的第一例丰胸手术——那是失败的第一次——开始，隆乳的故事就像是万劫不复的恐怖小说。二十世纪初，填充物的材质包括玻璃球、象牙、木片、花生油、蜂蜜、羊奶，以及牛软骨。后来，新的填充物也加入竞争——特氟龙（一种不粘锅塑料）、尼龙，还有树脂玻璃。有些外科医师因塑料制的厨房海绵形状而有了灵感。1957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外科医师把称作艾氟隆的乙烯和聚乙烯海绵植入32名妇女身上，当时有一本杂志报道说：这种材质的一个缺点是，当它在乳房里面干掉之后，就会变成一个硬块。

Q: 所以相比之下，硅胶简直是伟大的发明？但胸前是一对假的乳房，这种感觉真的好吗？

A:根据2000年的一份大规模文献报告，不论是硅胶还是盐水填充物隆乳的妇女，发生泌乳衰竭的比例都有28%至64%。——或许乳房里有填充物的女性很少会对哺乳有兴趣，但我们可以推想许多这样的女性对性的感受有兴趣。这里可以说明一些很少提到的副作用：在这个把乳房视为性感的世界中，我们破坏了乳房最自然的重要功能（泌乳和绝佳的神经知觉），好让它们更加性感，甚至到反而扼杀了这号称性器官的性感觉的地步。

身材纤细却拥有DD巨乳的女性，在自然状态下并不那么常见。假的大乳房已经彻底渗透了主流演艺圈和媒体，它们创造了新的标准，男生据此评断女生，女生也以此评断她们自己。

拜两种以硅为基础的科技——乳房和电脑芯片所赐，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是通过互联网学习身体和性；它们看过的工厂制乳房远远多过真正的乳房。不论如何，在这些人之中，天然乳房不断丧失着吸引力。

用于填充乳房的硅胶假体。

母乳是完美的食物？

- 我们正通过它把工业废料传给下一代 -

Q: 作为审美客体的乳房，和为婴儿哺乳的乳房，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同。你本人也是一位母亲，在哺乳过程中，你对自己的乳房有什么新的体验和发现？

A: 我怀头胎的时候，我的乳房外形看起来美妙了九个月。孩子出生之后，我的乳房终于首次发挥了实际的功能。卫教资料告诉我们，母乳是完美的食物，我这新手妈妈对此深信不疑。

但正当我快乐地为二宝哺乳，享受所谓“母婴关系”的亲密之时，却突然读到一篇报道，彻底改变了我对乳房的看法。我读到科学家在陆地和海洋哺乳类动物的组织以及人类母乳中，发现了工业化学物质。这让我身为人母的喜悦受到打击。报道中说，虽然乳房的角色倍受赞扬，但它们也是环境中各种入侵物质的汇聚之处。我的乳房让我联结的不只是我的子女，而且也让我（因此也让我的子女）联结到我周遭的生态系统。母乳喂养成了把我们社会的工业废料转移到下一代的高效率方法。

我把乳头从女儿口中拉了出来，然后搜寻答案。母乳喂养孩子让我给了他们什么样的毒素？这对他们和我的健康意味着什么？母乳喂养还安全吗？这些化学物质如何干扰我们的身体？我们还能让自己的乳汁恢复洁净吗？

Q: 所以母乳并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纯洁、完美？

A: 大自然的最佳食品——人乳，如果可以贴上成分标签，大约会这么写：4%的脂肪，维生素A、C、E、K，糖分，主要矿物质，蛋白质，酶，以及免疫抗体。还包含了专家建议每天该有的营养素，几乎包括婴儿成长所需的一切成分。

但是顺着这个标签继续往下读，列出成分的小字就不怎么吸引人了：DDT、多氯联苯、三氯乙烯、高氯酸盐、二苯并呋喃、汞、铅、苯、砷。我们哺喂宝宝时，同时也哺喂了涂料稀释剂、干洗液、木材防腐剂、厕所除臭剂、化妆品添加剂、汽油副产品、火箭燃料、杀虫剂、杀菌剂、阻燃剂，尽管其量微乎其微。

Q: 这是我们要面对的现实。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A: 不论在科学上、医学上，还是文化上，我们总把乳房想成是脱离我们的身体，与人体的其他部分分离，和自然的其余部分分离。但乳房并非静态，而是时时变化的。乳房在现在过的是它们从没经历过的生活。现代生活使得我们更长寿、生活过得更舒适，但却也为我们的乳房敲响了陌生而困惑的丧钟。

乳房的确亟需更美好的未来。它们需要更安全的的世界来呵护它们的脆弱，而且它们也需要好的听众，而不光是色眯眯的观众。

本文为虚拟访谈，回答内容整合自《乳房：一段自然与非自然的历史》，较原文有文字删减和顺序调整，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授权发布。整合与编辑：小盐。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乳房：一段自然与非自然的历史》

作者：[美]弗洛伦斯·威廉姆斯

版本: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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