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刘刚都属于大龄青年,我们认识的时候,刘刚三十五岁,我三十岁。
我们两个性格相投,聊的很开心。很快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这个年龄谈恋爱,已经没有年轻人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冰激凌与玫瑰花那些浪漫元素都与我们无关。
我们选择最简单的结婚仪式,也不用征得父母的同意,只要我俩觉得合适,扯个证,找个合适的日子,招待招待同事、朋友就行了。
因为我父母都没了。刘刚虽然有个母亲,因为父亲酗酒,赌博,发酒疯和输了钱就拿他妈出气。在他十岁的时候,他妈忍无可忍,顾不得上小学的他,离家出走。在外漂泊了五六年才回来的。所以,他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我们在一个单位,有固定的工作,收入也可以。按揭买了房,年前领了证。
他说把他妈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当然没意见,况且我很小就没妈,还巴不得有个妈疼我呢。
“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咱俩就这一个妈,还能养不起吗?”
我笑嘻嘻地说完这些话,刘刚在我脸上用他温柔的唇,狠狠亲了我两口。
刘刚希望我和他一起回老家看看,来了后,不知哪年才能再回去。我点了点头。我们订的腊月二十的火车票。只可惜还没等到腊月二十,刘刚就生病了。
2
腊月十八,中午,我们刚想吃饭,刘刚肚子开始一阵阵疼起来。
他有胃疼的毛病好几年了。平时,不生气,不着急,不吃生冷啥的,一般不犯。就是犯了,用暖水袋捂捂或者吃几粒药片就能过来。
这次疼的不一样。
刚开始是肚脐周围疼,后来又转移到右下腹。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赶紧找了几片治胃疼的药给他吃下去。还是不行,一阵紧似一阵,接着,眉头的汗珠滚落下来,还有稍微的恶心。实在忍不了了,打120去了医院。
大夫一检查,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治疗。
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回家又休养了半个多月,接他妈的事就耽搁了。
转眼过了年,忙碌的工作又开始了。
刘刚给我商量,选个星期天,邀请同事和好朋友,办上两桌酒席,把我们的结婚仪式办了算了。
我没同意,还是等他妈来了一起办,也让她老人家热闹热闹。
五一长假,打算把他妈接过来。
没成想,计划没有变化大。五一假期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忙,都闹心。
3
五一那天,我在家里打扫卫生,婆婆那屋的窗帘不合适,我蹬着木梯上去拾掇拾掇,木梯滑了,把我摔下来。幸亏摔的不厉害,伤了脚踝。
瞬间,整个脚踝都肿起来了,刘刚非得带我去医院检查。
又是拍片又是打点滴,在医院呆了四五天,才慢慢的敢下床。刘刚既要照顾我,还得管着车间里一百多号人,累的他像散了架,眼看着四方脸变成长长脸。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出院回家那天,我给他商量,把妈接来吧,她来了,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刘刚没答应,说他妈在农村呆惯了,这里的东西她都不会用,来了更麻烦,只能添乱。
他说过段时间,我的脚好了再把她接过来。
我说,你就受累了呗。
他把我揽在怀里,说傻媳妇会说巧话了。哈哈哈……我们笑起来。
我和他都是那种性格内向、很矜持的人,不会说甜言蜜语。我们也是很实在的人,都是把对对方的爱放在心里。
二十天左右,我的脚好的差不多了,就去上班了。
那天晚上,刘刚给我说,他明天和领导一起,去外地兄弟单位参观学习,正好路过老家,把他妈接过来。
第二天,我高兴的给她收拾房间。跑到附近的超市里买了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老太太的内衣内裤,棉袄外套,洗漱用品等,一应俱全。
他妈也是个苦命的人,我不能慢待她。我给她铺好床铺,准备着晚上的饭菜。
天黑了,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知道是他娘俩回来了,我赶忙跑去开门。
老太太头发花白,驼背弓腰,低着头,刘刚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裹。
六十岁的人,看上去七十也多。
老太太抬头的一瞬间,我愣住了,心里一咯噔。
哎吆,和那个人太像了,特别是脸上的那道疤,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使劲睁了一下。我愣了一会,刘刚把我介绍给他妈,他妈还夸我长得好看,说刘刚有福气。
而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我的心也像是受了伤,被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生生的疼。
心不在焉,刀切在手上都没感觉到疼。是不是有灯光的照射,我看错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妈倒是没闲着,东瞅瞅,西望望,这个屋里看看,那个屋里走走。
刘刚也顾不得旅途劳累,陪着他妈,给她说着,水龙头怎么开,厕所怎么用。
他妈乐的从一进门,嘴都没合过。
对啊,儿子有出息了,当妈的能不高兴吗。
把他妈领到她的房间,让她歇会。我开始做饭。
我越想心里越不得劲,我得问问刘刚,关于他妈?
他说,他妈脸上的疤是他爸喝了酒耍酒疯,用刀砍的。那时候他还小,没有能力保护他妈。
一晚上,我辗转反侧,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做好了饭,我和刘刚都得去上班。
我和她对面而坐。没错,虽然我和她在一起只生活了半年多,二十多年没见过。但她吃饭的姿势,嘴角的痣,特别是脸上的那道疤,就是她。
我不由得心里突突跳起来。
我用余光看到,她的眼睛也湿润了。难道她也认出我来了?
我能原谅她吗?才来我家半年,就把我撵到姑姑家,四五年,父亲就走了,都是她作的。
我坐在公交车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往事又爬上心头。
4
六岁那年,母亲突然走了。父亲在煤矿上班,我天天把脸上抹的像个小花猫,衣服脏的能照出人来,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一天,村口的一个小破屋里,来了一个干瘦干瘦的妇女,都争着去看。
父亲路过,看着妇女怪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家。我看到她脸上的一道疤,从颧骨到腮帮子,长长的一道,吓得我躲到门后边。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妈了。”父亲说了一句,就去了里屋,开始给她做饭吃。我窃窃的看着她。
刚开始,她对我还算可以,给我洗脸梳头,洗衣服,我也很依赖她。我终于有妈了,我也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一进大门就嚷嚷着,“妈妈我饿了。”那种感觉真好。
有半年的时间,她就不太管我了,虽然做好饭给我端到桌上,但不再和我在一起吃饭,并且把我的碗筷还单独放着。
再后来,更离谱了,干脆不要我了,把我撵到姑姑家。
那时我刚刚七岁,上小学。
我多少懂点事了,真是有后妈就有后爹。父亲任由她想干嘛就干嘛。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
我记得跟姑姑走的那天,我哭的嗓子都哑了。
那天,父亲和她都在家,他们就装看不见,听不见。
我哭的一抽一抽的,坐上姑姑的木板车。
我在姑姑家上的小学,一直四五年我都没回家。记得有几次她和父亲去姑姑家看我,买的东西留下就走,即使中午也不在姑姑家吃饭。
刚开始,我还叫爸爸,妈妈,后来我谁也不叫了。谁让他们怎么狠心呢。
直到我上五年级那年,姑姑说,“明天咱们回你家,看看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不行了”是啥意思。
几天后,父亲就走了。父亲死后,我就没有回去过。她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5
她在我的印象里,可以说连影子都没有了。
真是世界太小了,我不愿见到的人,成了天天相处的人,我该怎么办?
我要离婚,离他们远远的,天天守着这么一个把我抛弃的后妈,我还怎么过?
我的眼睛哭肿了。我的命真苦。
我拿起手机给姑姑打电话。她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给姑姑说刘刚妈原来是以前那个不要我的后妈。我在电话里控制不住自己,哭起来。
没想到的是,姑姑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激动的说:真是缘分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见面,还成为一家人,真是太好了,你可得好好对你这个妈,我明天就去。
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姑姑也不为我撑腰了,还说是缘分,有这么劝人的吗?我真是伤心死了,我还能活吗?
刘刚回来了,看到我哭红的眼,我没理他,他能向着我说话吗,那是他妈,即使给他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
一晚上,我都在焦虑中度过的,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二天,姑姑就急匆匆赶过来了,看到刘刚他妈,亲热的抱在一起,看得我目瞪口呆。
我趴在姑姑怀里,哭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姑姑的眼眶也湿润了,给我擦着泪说起为什么把我送走的原因。
6
父亲煤矿查体,得了乙肝,这种病传染,我是小孩,抵抗力差,叫我跟着姑姑去生活。
后来,父亲又喘的厉害,在煤矿干活干的,得了尘肺。四五年,都是刘刚他妈照顾他。
父亲走了之后,她也很想她儿子,说回去。姑姑给她买了车票,打发她回老家,刘刚他爸也因为喝酒过去了。从此,她娘俩相依为命,直到她儿子长大成人。
你说,巧不巧,这不是缘分吗,老天爷安排的。
我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是真是假。姑姑说,我还能骗你?
他妈在一边点着头。刘刚回来了,看到我们三个的样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当他知道真相后,眼泪也哗哗地流下来。他对姑姑说,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妈在外面那四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说谢谢我父亲收留他妈。谢谢姑姑照顾我这么多年。脸上的泪水止不住。
我们四人抱在一起,幸福的脸上都挂着泪珠。
姑姑说,趁着她在这里,把婚事办了吧。我们商量着婚宴的事。公众号:青青蓝
过了几天,请了单位的同事、朋友。办了两桌酒席,我们的婚礼就算完成了。酒桌上,姑姑说,一定好好待你妈。
我幸福满满的叫了一声妈,和她抱在一起,她就是我的亲妈。
真感叹这世间的缘分,真是想都想不到,兜兜转转,又成了一家人。
知道真相的我,不再痛苦难过。我感谢上帝送给我一个这样善良的妈,我们以后的生活会更加和睦,更加温暖。
20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当事人也不一定知道的很清楚,比如其中的“我”。
有时,隐瞒也是对某些人的保护,并非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