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玻璃窗,就很少能见到真正意义上的花格窗了。花格窗不仅费料费工,且少有人愿意去费心费力。现代建筑无不奇形怪状异想天开,故花格窗与制作花格窗的技艺与心情,已然是风中的往事。
在古代建筑的大家庭里,花格窗只是一个小妹。自先有四梁八柱雕梁画栋,亭台楼榭斗拱回廊,而后才会有高扇大门与花格小窗。古代建筑门窗的上半部分或在围墙上镂空的窗,大都会制作成各式各样的花格。不管是从里向外看,还是从外向里看,花格窗都传递着一种古色古香的审美体验与美轮美奂的审美享受。
窗外也许是自家的天井或院落。若墙角有一株芭蕉,檐下有几枝凌霄,那花格窗前想必又多了些许相依与相伴。推窗之时,又多了些许顾盼与欣喜。临窗小坐,又多了些许慰藉与寄托。
窗外若是闹市或街景。窗框就是一幅灵秀的画卷,一幅流动的清明上河图。白天的各种号子,吆喝声叫卖声与嘈杂的车马声,随着夕阳西下而渐渐销声匿迹。天地銜接之处,常有一抹水墨晕染的山影。氤氲的轮廓之上,时有南来北往的大雁从容掠过。
清晨,若推开一扇花格窗,可以尽情地呼吸新鲜空气,尽情地享受阳光的眷顾。亦可以凭窗仰观天气的阴晴,俯察风向的迁徙与感悟季节的变化。你从窗里看路人的时侯,路人也在看你。你欣赏风景的时候,你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花格窗是实在的亦是虚拟的,窗里窗外都是一样的阴晴圆缺与悲欢离合。
深谙传统审美的人,记忆中都会有一扇花格窗。雕刻精美的花格窗牵绊着昨天与今天,延续着今天与明天。花格窗始终不卑不亢不偏不倚,既不固步自封因循守旧,亦不标新立异华众取宠。花格窗关上的时候,关不住窗外的冬韵与春色。打开的时候,窗外就是窗里,窗里就是窗外。
花格窗是唯美的,美在花格的玲珑与剔透。花格窗是唯善的,善在不争的融洽与和谐。花格窗是唯真的,真在千百年来见证了中华文明的发展与变迁,见证了中华民族的衰弱与昌盛。花格窗孕育着一种舒缓的生活方式,调试着一种舒适的人际关系,传递着一种舒畅的家国情怀。
花格窗以红烛为伴,故常见烛光摇曳。以笔墨为伴,故常染碑帖馨香。以诗书为伴,故常听浅唱低吟。或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或今夜偏知春意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或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花格窗听惯了古往今来的潮起潮落,看惯了春夏秋冬的云卷云舒,花格窗总是低眉顺目沉默不语。花格窗看破了红尘中的世态炎凉与生老病死,看破了红尘中的功名利禄与升降沉浮,花格窗依然悲悯天下与加持众生。
花格窗不仅是花格装帧与纹饰的窗,亦是祖祖辈辈与之相依为命的窗,亦是诗情画意意境幽深的窗。花格窗的精致与典雅内涵与底蕴,是玻璃窗难以企及与难以替代的。面对西方文明与现代装修,花格窗总是笑而不答或叙而不作。
隆冬的月色如此清寒,因为有了花格窗,映照在青砖上的月影,便凭添了些许温暖。盛夏的阳光如此炽热,因为有了花格窗,洒落在白墙上的日影,便多了几分清凉。也许花格窗早已斑斑驳驳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而缓缓移动的花一样的影子,却永远是那么亲切那么唯美那么温馨,令人沉思亦令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