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万座加油站洗牌 整治违规私营油站！

今年税务总局的发布会上提到一组数字：2024年共检查2722户加油站，累计查补57.89亿，检查169名网络主播，累计查补8.99亿。这还只是查出来的部分问题，实际上可能更多。

央广网的报道里提到了今年三个查税的重点方向，分别是加油加气站、网络主播和出口退税。2月份，国办发布了推动成品油流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严查证照买卖转租挂靠和逃税，一站一证审批更加严格，打击掺假油和黑加油站。3月底，国家税务总局发布了《成品油涉税产品检测管理暂行办法》。从时间线来看，加油站查税不是孤立事件。

当然，还有那些为家人谋福利上链接的主播、一条龙骗退税补贴的外贸公司，今年都是重点关照对象。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成品油消费出现了哪些变化？从加油站分布结构聊起，私营油站的崛起与整顿，小小的加油站如何成为税改乃至重塑“央地财政”关系的重要节点？

先看目前成品油三大类：汽油、柴油、航空煤油的消费情况。中国石油规划总院的报告指出，汽油消费量为1.52亿吨，降了2%，开启达峰后的下降通道；柴油消费量下降至1.68亿吨，降幅达6.5%，创近年来最大降幅；航煤消费量为0.39亿吨，较上年增长13%。这三个数据也印证了过去一年出行、产业结构的变化。

有人认为去年出行强度不够，开车的人少了。比如百度迁徙规模指数显示，2024年迁徙活动的平均水平较2023年只增长了3%，衡量全社会消费强度的社零增速也比2023年减半。但出行强度其实不是关键，主要还是汽车能源结构的急剧变化。不同于以往的雷声大雨点小，去年新能源已经对汽柴油消费产生了实质性威胁。有业内人士走访加油站发现，95、98号汽油的降幅并不大，主要是92号汽油受影响较大，原因可能是出租车和网约车的电动化普及程度高，对低标号的92号汽油形成了绝对优势的替代。

柴油消费主要看大货和物流。房地产不景气影响了一连串行业，报告显示粗钢去年产量降了1.7%，水泥降了9.5%，车用天然气对柴油的替代也非常明显。而航煤则不一样，去年国内航线客运量增速达到了两位数，国际航线因为出入境免签，已经恢复到了2019年的水平。今年网红speed又带动一波，五一入境的老外增幅达到了两倍，出国游爆发，所以航空煤油增幅也达到了两位数以上。

整体算下来，去年汽油消费量下降超过300万吨；柴油少了900万吨，加一块一年就少了1200万吨。中石油经研院副院长吴谋远说，按现在的下降速度，预计到2030年中国将淘汰2万座加油站，从11万座减少到9万座左右。双碳的目标是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也就是说，未来5年，平均每天会消失近10座加油站。除非油电同权，而这在碳达峰前几乎是不可能的，加油站注定会告别车水马龙的黄金时代。

按现在整治的强度，消失的大概率是违规的私营油站。卓创资讯报告显示，截止去年底，民营加油站62900座，占比高达52%，中石化和中石油合计占比近46%，剩下不足2%的加油站是外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加油站也一样，分南派和北派。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南莆田，北庆云”。中国一半以上的民营加油站都是福建莆田人在投资经营，而“山东派”系占到了五分之一，其中八成以上由德州庆云县人经营。福建派爱抱团，加油站主要集中在云贵川和东北。山东帮分布在鲁豫山西内蒙，剩下的散兵游勇属于本地势力，个人单打独斗比较多。

再看加油站的区位分布：分布在县乡道的加油站数量占24.69%；农村加油站数量排第二，占23.80%；省道国道加油站数量占比22.70%，人口密集度高的市区占21.58%。比例看起来差不多，但两桶油加油站大部分都分布在市区和省国道，高速这些黄金位置，民营加油站大多在县乡道和农村。因此，52%的民营加油站，只贡献了20%的成品油销量，每家的日均销量还不到中石化的三分之一。

私人老板偷税漏税的情况比较严重，比如篡改加油机主板，一方面能偷油，50L给你加成60L，另一方面修改设备参数比率，隐匿收入，税控系统监测不到，第三方收款转到个人账户。去年9月，《瞭望》杂志的报道指出，借助个人收款码等线上支付手段，一些社会加油站大肆偷税，成品油领域每年少征增值税保守估计超过150亿元。偷油归市场监管局管，偷税归税务局管，治理加油机作弊和查税同时上强度，都是这两年开始搞的专项行动，这当然不是巧合。

2月份成品油意见里明确说了：鼓励大型骨干企业将零售体系向农村及偏远地区进一步延伸，满足城乡居民用油需求。所谓的大型骨干企业就是两桶油。很多行业都是这样，红利期监管松散，利用规则漏洞套利，撑死胆大的，一波发家一辈子不愁，后期“饿死没眼的”，眼瞅着网越收越紧，还敢打擦边球那是真头铁。比如房地产，恒碧融如日中天的时候，民营房企遍地开花，员工自融，发高息理财，明股实债，挪用预售资金账户，高周转高杠杆用到极致，等到2020年以后，销售额跟不上了，三道红线+限贷令略微一加码，供需两端挤压，噼里啪啦各种爆，现在除了龙湖滨江和地方小房企，哪还有民营的影子。

加油站也差不多，汽柴油的消费基数变小肉眼可见，并且会在2030碳达峰目标到来前，被新能源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增量越来越少，钻漏洞的江湖做派当然是“专打不长眼”了。查税盯上加油站，还有一层深意：为全国税改铺路。我国税收结构里，增值税占38.3%、企业所得税（22.7%）、消费税（8.9%）和个人所得税（8.2%），四大税总计占税收收入78%。其中，增值税是央地五五分成，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是央地六四分成。只有消费税是唯一一个中央独享税，主要集中在生产环节征收。

而现在15类消费品中，烟酒油车贡献了99%的收入，香烟占55.7%，成品油占31.4%。油是仅次于烟的第二大蛋糕。在如今各省市卖地收入剧烈下降，分税制地方财权有限、事权又责无旁贷的环境下，瞄准成品油“重新分蛋糕”的税改，已经越来越紧迫。举个例子，从08年开始，一直是中央收成品油消费税，再返还一部分到地方。但公路养护里程这些年暴增到500万公里，去掉成品油消费税返还，去掉地方财政拨款，每年缺口保守计算就达到了3000亿。还有科教文卫，城市维护，三保运转支出，地方财政压力极大。

为什么重点瞄准油而不是烟酒？消费税改革是从生产端后移到消费端，增强地方税源。但是，从生产地转向商贸地，那些烟酒生产大省的税源又成问题了。消费税是增值税的税基，连带着50%的增值税、以增值税为税基的100%归地方的三项附加收入都没了。银河证券的报告指出，消费税“后移”对上海、贵州、云南、湖北、湖南等烟酒、汽车、石油生产加工大省的纳税额是负贡献，而对广东、山东、河南、浙江等人口和消费大省的纳税额为正贡献。有时候，分蛋糕的难度不比做蛋糕小。

还有，烟很难和地方共享。我找到中央财经大学刘桓的一个采访，甲等一级烟的税率可达50%至60%，全球的烟草税都非常高，但比起加油，可爱的烟民们又对价格不敏感，烟草税是中央财政稳定的税收来源，共享给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小。酒的问题是，税收体量不够大，酒在消费税盘子里占比还不到5%，就算分给地方也没太大感觉，全国那么多酒企，密密麻麻的经销商，后移征收难度又大，有点费力不讨好的意思。油不一样，基数大，税收高。以前征收难度大，是因为零售端的加油站太分散，只能征炼油厂，但随着金税四期上线，加上对加油站越来越完善的管控，征收难度变小，蛋糕又够大，小小的加油站自然变成了重塑央地财政关系，增强地方财力的重要节点。

不过，靠成品油税改给地方财政输血，也只是续了个血袋，没法替代自身的造血功能。这是个简单的算术题：2021年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是8.7万亿，2024年降到了4.87万亿，几近腰斩。去年烟酒油车消费税加起来也就1.6万亿，哪怕不分成全给地方，也只能作为财力补充而非主要收入来源。工业血液的石油，到底还是拼不过万物之母的土地。

汽柴油一年消费少了1200万吨，密集发文整治违规的私营油站，两桶油触角向县乡道延伸，征收环节后移的税改即将铺开。加92号汽油的人变少了，高增长时代结束了，油站全都笑脸相迎送纸巾擦后视镜送洗车卖燃油宝搞便利店，税收上强度，油品资质监管加力度，除了为税改做准备，换个角度看，这是诸多行业打破地方保护壁垒，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的缩影。产业结构在变，税源在变，行业在变，消费习惯在变，人不变也不行啊。

有次和朋友闲扯淡，加油站以后会不会消失？消失？你消失了加油站都不会消失，只是没原来那么赚钱罢了。我是蓝白，今天先聊到这，咱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