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将电影《神探》其中一场有代表的戏逐个画面拆分,通过“镜头语言”,研究导演在拍摄时的意图、表现手法。
这场戏说的是神探刘青云和警员安志杰跟踪嫌疑人林家栋到了一间餐厅。
共计5分59秒,在观众心目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01 胖子
餐厅内,林家栋在点餐,他的 双脚交叉,旁边站着一个服务员。有一个 拉开窗帘的窗户。
这是可以用细思极恐来形容的镜头,为什么呢?
它的精妙之处在于服务员、亮着的窗、成三角形的双腿,每一个细节都是刻意且巧妙安排的。
一起往下看——
镜头转到神探和安志杰,这是一个过渡镜头,让观众知道神探所在的大概位置,离林家栋有多远。
镜头一转,出现了胖子林雪。
观众对于这个人物的第一印象是:胖,贪吃。
林雪伸起手指,点餐。
观众对于这个意外闯入的角色产生疑惑?这个人是谁?
镜头又给到最开始的画面,只是林家栋变成了胖子。
同样的机位、服务员、亮着的窗户、成三角的腿,都暗示胖子就是林家栋的贪吃人格。
一个端茶的服务员走到神探和安志杰那一桌。
由这个服务员穿插场景的过渡。
安志杰也开始点菜,但观众的焦点是在正中的神探,神探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前方,他在看着谁呢?
胖子抽着雪茄,雪茄这个物件迅速塑造出深胖子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格。
一双手正在盛饭,这双手比较瘦,是林家栋的手。
其实从抽雪茄到饭上来,等菜是有一段时间的,但导演用这一个镜头实现过渡。
通过胖子和林家栋的不断转换,用镜头语言告诉观众,他们是同一个人。
02 危机
神探让安志杰过去聊天,安志杰放下碗起身。
这个镜头很棒!正中的是安志杰走动过去的背影,右侧是贪吃的胖子,他依然保持 三角型腿。
在镜头中安志杰的背影强大,处于画面正中,而胖子在左侧一个很小的位置,大小对比,营造出危机和压迫感。
安志杰对胖子说,聊几句。
安志杰的背影占据左侧三分之一,林家栋缩着吃饭,画面营造出压迫感。
安志杰出示证件,表明身份,他是警察。
这个镜头很有意思,是从林家栋的后脑勺位置拍的, 暗示有一个人物正在林家栋背后,“从上而下”的观察。
安志杰坐下,二人开始谈话。
插入一个视角注释:
我们在看电影的时候,画面经常会变来变去。那是因为我们会不断站在各个人物的视角,好像是用他的“眼睛”去看戏。这是一种代入感视角。通常代入感视角的时候,会出现代入者的半个肩膀、半张脸,暗示我们是站在这个人视角看事情。
镜头给了神探,他的眼睛所看到的和别人不一样,他看到的是胖子。
镜头给胖子,一个特写镜头,胖子在流汗,他很紧张。
当一个人紧张的时候,除了流汗还会做什么?
答案是手抖。
镜头自然的转到胖子的手,突然出现另一只手按住他。
而后镜头往后拉,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最开始是通过林家栋的 后脑勺的暗示。
再通过胖子紧张,紧张要流汗,流汗会手抖。手抖说明这个人格失控了,就会有人按住他。
一系列铺垫,巧妙的让一个新的人格——女人进入了观众的视角。
03 女人
女人说,不是反黑查的吗?
镜头转换胖子再转到林家栋重复这句话。
表达了女人也是林家栋的新人格,同时迅速确定女人这一人格的主导地位,以及她的特点:聪明、冷静。
为什么一会儿林家栋一会儿胖子,他们的出场有什么规律吗?是导演故弄玄虚?
有规律。
神探有特异功能,他看到的只是胖子和女人。安志杰是普通人,他看到的只是林家栋。当胖子和女人出现时候,其实观众是站在神探的视角看戏。当安志杰出现的时候,观众是站在安志杰的视角看戏。
导演是让观众能够在双视角:神探——普通人之间来回转换。
04 影子
二人聊天,观众是站在“林家栋”的视角听安志杰聊天的。
林家栋喝水,他已经不紧张了,气定神闲,因为女人人格出现了。
女人自如地回答问题。
林家栋回答,轻松。
安志杰旁听,镜头慢慢聚焦安志杰。
拉近,再拉近。
如何用镜头表达相信和怀疑?——因为疏远、怀疑而扩大距离,因为相信而拉近距离。
镜头暗示:林家栋的说辞已经慢慢让安志杰相信。
镜头转到神探, 神探的背后有个影子,像不像另一个冷静的“神探”?
镜头转到女人,女人站着,按住胖子的肩膀。再次确定女人的主导地位。
胖子的汗没了,女人开始说故事。
画面中林家栋的脸是半边亮,半边暗,预示他的黑暗性格。
镜头给安志杰,他开始“像个孩子似的”单纯相信。
画面中他的脸也是一半亮着,一半暗,难道他也有黑暗的性格?
为什么在一间餐馆里面他们的脸可以一半明一半暗,为什么神探会有那么明显的影子?
你还记得最开始第一个镜头那扇亮着的窗户吗?
安志杰问完话回来,本场戏结束。下一场戏是林家栋去上厕所,神探跟了进去。
05 挑衅
林家栋推开门,男厕标志暗示场景是在厕所。
神探推开门,同样男厕标志,暗示他们在同一个地方。
镜头给胖子, 这是神探视角,安志杰不在,所以接下来暂时看不到林家栋。理解了吗?
神探来到旁边,胖子转头规避。
神探对着胖子撒尿,发出挑衅。
巧妙的换镜头成功!
胖子的裤子不见了,镜头随着尿由下而上,胖子已经变成了女人。
这很不容易,因为胖子和女人都是心魔,都是虚拟的。如何能让他们毫无违和感的出场?再毫无违和感的消失?这考验着导演的功力。
06 暴力人格
女人问,什么事。
神探不理会回答,他继续刺激着女人。
突然镜头快速摇晃,闯入一个角色——陌生的男人。
观众暂时看不清这人的样子,这是为了让观众对于新人格有一个适应过程,同时塑造紧张感。
新人格男人用力一顶神探,神探撞破镜子,头部流血,倒在地上。
男人又把神探拉起来,撞断洗手台,强烈的冲击力证明这个男人是一个暴力人格。
神探起身,他的耳朵不见了。这是导演故意设计的场景。
大特写手枪,男人拔出手枪,他扣动扳机。
在做足暗示后,张兆辉(暴力人格)极其自然的登场了。
镜头给了双人画面,张兆辉要对神探开枪,女人立刻阻止。
后面有人一拉,突然——7个人格全部现身了。观众随着镜头接受所有人格的冲击。
镜头给神探,一个被压迫视角 ,神探全然不顾伤痛,他死死盯着这些人格。
观众能够很有代入感的进入神探内心,理解他的惊讶,得益于这个镜头。
安志杰推开门闯入,还记得那个男厕所标志吗?第三次出现了,观众能一下子判断出安志杰此时的位置。
镜头给林家栋。
安志杰出现后,林家栋也自然出现。再次证明接下来要出现复杂的神探视角和普通人视角。
朦胧的玻璃后面藏着朦胧的亮光,真相是看不清的。
其他人格都在帮忙按住张兆辉,只有女人插着口袋,证明在所有人格中起到主导地位的是女人。
神探数人。
一个很牛的镜头。
女人为了阻止事态恶化,她收起枪。
画面定格。林家栋收起枪。
枪在画面同个位置,被女人拿起,被林家栋放进口袋,你甚至都没察觉到枪已经被收起来了。
接下来7个人格统统消失,转换极度自然。
07 镜子
神探坐在地上继续挑衅,他要再次逼出7个人格。
7个人格出现,用一个仰视视角,证明是神探视角在看这7个人。
用一盏灯隔开两个人。
亮光巧妙的让观众将视线注意到先说话的胖子脸上。
镜头朝左移动,给到女人。
随着镜头拉近,女人有一个深呼吸的动作,观众可以感觉到这个厉害的女人有了一丝慌张。
女人骂了句有病,之后离开。
神探在地上找到了刚刚丢失的假耳朵,他捡起耳朵,戴上。
耳朵在电影《神探》中具有重要意义,导演安排了耳朵遗失来证明耳朵的存在。同时为了下面的这一幕——
神探戴耳朵,他需要照镜子,镜子裂缝处正对着神探所缺失的耳朵。
破碎的镜子里居然还有一面镜子?
这是一个隐喻的、深刻的镜头语言:真相藏在裂缝处,击破才能看得清。
结语:
假如你是一个导演,拍摄一场戏,故事里面有10个人物。有7个还不是真人,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7重人格。你会怎么拍?要拍多久,能讲得清楚吗?
电影《神探》用了5分59秒做到了。
这和导演杜琪峰的镜头语言功力分不开。
导演通过镜头表达出他的意思,而你看懂了角色的内心,沉浸电影所在的世界。
这就是镜头语言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