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是香港电影制作公司银河映像成立的第20个年头,独具风格又商业成功的银河映像在“港片已死”的背景下,依然撑住了香港电影的门面,杜琪峰作为香港电影黄金时代个性鲜明的导演,其始终不曾放弃的作者诉求和港岛情怀,令其备受评论界与影迷推崇,也令其在香港电影全面融入内地市场的现阶段陷入更深的困境。
这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境况反映到目前正在上映的电影《三人行》上,便是口碑的两极化和票房的疲软。
纵观杜琪峰最近几年的电影票房成绩,2015年《华丽上班族》上映6天票房不足5000万,2014年高圆圆、古天乐、杨千嬅、吴彦祖主演的《单身男女2》票房2亿+,2013年刘德华和郑秀文主演的《盲探》票房3亿,2012年孙红雷、古天乐、黄奕、钟汉良主演的《毒战》内地票房1亿3千万。目前《三人行》累计票房9277万。不难发现,凡是《华丽上班族》这样个性鲜明,甚至属于探索尝试型的电影,票房都偏低,而像《单身那女2》和《盲探》这样有大牌明星加盟、故事趣味性更多的电影,票房都会好一点。而《三人行》在杜琪峰以往的电影中,并不是最突出的。
《三人行》的主题依然是杜琪峰所擅长讲述的命途无常,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赵薇饰演的医生、古天乐饰演的警察与钟汉良饰演的悍匪在“生、老、病、死”轮回的医院发生惊心动魄的交锋。该片的故事并不复杂,无论是警察、悍匪还是医生,三人共同的特点都是“执念”,最终,执念让局势变得越来越糟。
医生骄傲偏执,力排众议一定要贯彻医生的职责;警察看似正义,不惜手段一定要抓到罪犯和同伙;匪徒阴险狡诈,不惜代价一定要逃出医院。于是我们看到,医生怀揣善心给匪徒同伙打去电话,却帮助匪徒通了风报了信;警察为了将匪徒绳之以法,不惜做伪证;匪徒为了拖延时间,竟然不肯将脑袋里的子弹壳取出来。三方的“执念”汇聚到一起,最终使矛盾激化,将剧情推向最后长达10分钟的极具风格的长镜头枪战。
最后的结尾令每一个人意外,医生亲眼看到因自己的手术瘫痪在床的病人,在摔下楼梯之后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警察的一意孤行令许多弟兄死伤,最终向上级承认自己作伪证,并辞职;悍匪终于“玩大了”,偷跑计划失败,留在脑袋里的弹壳也令他瘫痪在床。三个人都奋力跑向自己认定的“终点”,却发现最终到达的正是自己不愿看到的“起点”。
更具讽刺的,是三位主角以外的一众“小角色”们,他们的共同特征是“自暴自弃”、“得过且过”,却最终收获了人生的转折。最典型的应该属卢海鹏饰演的钟伯,钟伯因为脑部疾病被医生“判了死刑”,然而久卧病床的他并未消沉,而是像个“老顽童”一样大吃大喝、偷跑出病房玩耍,看到匪徒被锁,还天真地替他找钥匙……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乐天”的态度,最后心无所求的钟伯竟然康复出院,获得了最好的结局,仿佛是对那些执念过重的人的一种讽刺。
这种命途无常的观点,常常有一种“宿命”的色彩。小小的医院照应的是现实中大无边界的社会,在这个医院的上空,仿佛有一双命运的眼睛在注视着所有人,调配着牵动每一个人命运的绳索。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钟汉良饰演的匪徒瘫痪在床,镜头从天花板上向下给他的脸部大特写,然后缓缓升起,画面逐渐扩张,隔壁床的正在准备出院的钟伯也囊括了进来,仿佛医院的上空真的有这么一双命运的眼睛。
作为香港最有风格的导演之一,杜琪峰在他的电影里无时无刻不在渲染着夸张、血腥、冷峻、黑色幽默又不失温情的基调,说白了就是“装”。一部电影,“装”得好且让人看得舒服,能既征服评论界又征服影迷,“装”不好,让人觉得不舒服,基本上既输票房,又输口碑。
《三人行》“装”得怎么样,需要观众们自己去体会,然而笔者不敢说这次老杜“装”得差,却也不敢说是“装”得最好的。
纵观杜琪峰的作品,不乏“装”得很成功的案例:早期《暗战》里冷峻的基调;《黑社会》里任达华砸死梁家辉后,微笑离开,音乐轻快;《PTU》里的站位;《盲探》里郑秀文呆滞得恰到好处得表演使她提名金像、金马影后;《大事件》开头的长镜头;《神探》里刘青云的癫狂等等,都属于“装”得好的案例。
有这些“珠玉”在前,《三人行》就显得“装”得一般了。医院里那群类似精神病人的演员,齐聚在百余平方的病房里,忙忙碌碌,举止怪异。无论是病人,还是乔装的警察,或者面目呆板,或者狂暴狰狞,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这些本该正常的人,举手投足令人费解,让这部人物众多的室内情景剧充满了荒诞和诡异。
当然《三人行》还是为我们贡献了2016上半年华语电影里最牛逼的10分钟。最后十分钟的长镜头枪战,200多名演员参与其中,全部由演员慢动作完成,熟悉的烟雾再度迸发,不合时宜却又太过妥帖的音乐声响起,音乐和速度的快慢恰到好处,表演和调度的牛逼已经无需多言。钟汉良曾说,在这场戏里,他一个人错了,所有人都要一起重来。银幕前的华丽枪战,看起来更像是一曲舞蹈,背后是导演的“任性”和工作人员的汗水。
杜琪峰的电影,当然少不了许多经典的配角。作为杜琪峰的御用配角,林雪在《三人行》里再次扮演一个尴尬、笨拙的下属。就像在《暗战》里,林雪饰演的黑社会小弟三次迎面碰到刘青云饰演的警察却没有认出,也正是他的“笨”,导致了老大的被捕。在《三人行》中,林雪饰演警察古天乐的手下,被呼来喝去,敷一出场,就找不到钥匙,在左右口袋使劲摸索,喜感十足。后来的关键时刻,林雪竟然被匪徒在屁股上插上了一刀,也是全剧最“喜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