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章节,讲了鲁达-鲁智深的故事,也提到了赵员外,捎带出五台山方丈智真禅师。在这段故事中,隐写了北宋徽宗时期的一段“崇道抑佛”的历史,智真长老在鲁智深第二次大闹五台山时,便对赵员外展开了反击。赵员外无奈,只得重修文殊院。
那么,智真长老为何敢反击赵员外,他从哪里来的如此底气呢?因为,智真长老与“赵员外”曾经有一段神秘的交往——这一段文字,就重点讲一讲智真长老与赵员外的前世今生。
智真长老为何剃度鲁达
上一篇文章中讲到,智真长老力排五台山合寺僧众之议,剃度了鲁达,并赐法号智深。智深这个法号很有些疑点,其中,智真长老是“智”字辈的,鲁智深后来又叫他做师父,这岂不是乱了辈吗。一个刚刚剃度的和尚,怎么能与住持方丈一个字辈呢?
书中交代,这是智真长老看在赵员外的“薄面”,才剃度了鲁达,并赐了一个与自己平辈的法号。赵员外把鲁达带到五台山时,就给智真介绍,说这是自己的表弟,而赵员外又与智真是兄弟,所以,三个人就得是同辈兄弟了。
虽然智真长老十分顾及赵员外的面子,但五台山的和尚们却不买账。僧人们见了鲁达,便认为此人日后必然闯祸,危害寺院。于是,首座与僧众商量道:“这个人不似出家的模样,一双眼却恁凶险。”首座的话得到了僧众的认可,便让知客僧支开了赵员外与鲁达,首座上前对长老说:“却才这个要出家的人,形容丑恶,貌相凶顽,不可剃度他,恐久后累及山门。”
首座这么一说,智真长老也犹豫了一会,便对僧众说道:“他是赵员外檀越的兄弟,如何撇得他的面皮?你等众人且休疑心,待我看一看。”
智真长老说去看一看,到哪里去看呢?自然不是去看鲁达,而是燃气一炷香,上了禅椅,盘膝而坐,“入定去了”。
入定,就是禅定的意思,也就是静坐修行,进入安静不动状态的意思。修佛得道之人入定,即等待多年后将出现于世的圣者而入定的高僧。智真长老修为甚高,达到了入定的境界,水火不能害,命亦不得终。
那么,智真长老入定,等待的又是哪位圣者呢?
一炷香后,智真长老归来,于是,对僧众说:只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得推阻。
原来,智真长老等待的正是鲁达,也就是后来的鲁智深。因而,智真长老坚定的说,鲁达上应天星,今后正果非凡,五台山合寺和尚除了智真长老外,都不及他。而且,智真长老非常肯定的说自己不会看错,如现在我们常讲的那样,“立帖为证”——你们就记住我今天的话吧!
因而,智真长老便“只顾剃度他”。这样,鲁达就成了“鲁智深”。
智真与赵员外的前世今生
那么,智真长老说鲁智深日后正果非凡,这是佛家的事,自然能够查得到。而上应天星这件事,则要到道家紫府中去查询才能得到这样的信息。所以说,智真长老是佛道兼通的化外高人,能够在入定后,周游佛道两界。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神僧吗?
《宋史·太祖本纪》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
汉初,(赵匡胤)漫游无所遇,舍襄阳僧寺。有老僧善术数,顾曰:"吾厚赆汝,北往则有遇矣。"会周祖以枢密使征李守真,应募居帐下。
这段记载,在《水浒传》中有隐写。当时,赵员外在七宝村时,劝说鲁达到五台山出家时,曾经说道:“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檀越。”赵檀越姓赵,他的祖上自然就与赵匡胤联系在一起了。前面的文章中,绿野老道已经道明了赵员外隐喻的是宋徽宗。所以,赵员外所说的祖上在寺里舍过钱,大概指的就是赵匡胤在襄阳施舍僧众的事情。
当然,《宋史》的这段记载中,“舍襄阳僧寺”原本是赵匡胤寄居在寺院的意思。然而,在《水浒传》中施耐庵却把这个“舍”字,写成了赵员外祖上对寺庙的施舍。北宋开国后,赵匡胤在柴荣灭佛的基础上,主张儒道佛三教并立。而宋徽宗却崇道抑佛,与祖上的“施舍”截然相反。
因为赵匡胤慷慨施舍,也就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大概是襄阳寺院中有一个深通术数的老和尚,看了赵匡胤的面相后说:“我给你一笔很丰厚的盘缠,你往北方去,一定会遇到很好的运气”。此时的赵匡胤正为找不到机遇而漫无目标的四处游荡,得了老和尚的馈赠,便立即去了北方。
赵匡胤到了陕西一带,正遇到后汉枢密使郭威带兵攻打后晋判将李守真(应为李守贞)。于是,便投奔到郭威的帐下,开始了发达之路,开创了北宋王朝。又与有这样一段渊源,赵匡胤做了皇帝后,推行的是儒道佛三教合一的宗教政策。
赵光义做了皇帝,更为推崇佛事,即位当年就经常遣内侍至五台山焚香敬佛,剃度僧尼十七万余人,整个在位期间,大建佛寺。宋太宗的七公主申国公主,在其兄真宗即位时(公元997年),乞愿削发出家。
宋徽宗的祖上如此敬佛礼佛,智真长老当然要看赵檀越的面子了。因为,施耐庵笔下的智真长老,其原型大概就是给赵匡胤馈赠盘缠,指引前途的神秘老僧。
赵员外却仰仗祖上与寺院的因缘,十分的欺压智真,在赵员外面前,智真长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写信告知鲁智深打坏了五台山设施,赵员外接到信后,还“好生不然”。赵员外不服气,但因为佛门反击越来越厉害,为此所激发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即便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在宣和二年废除革佛诏,恢复了佛教的应有地位。
智真长老重修佛门与赵氏关系
世上本无智真长老这般神僧,施耐庵在此写的是北宋王朝重回儒道佛三教并立的宗教局面。智真长老的反击,是要夺回佛门应有的地位,恢复佛教往日的气象。
鲁达是赵员外出钱出力,在五台山剃度的。因而,这与当年赵匡胤的做法是非常相似的。但是,其目的和所导致的结果,却截然相反。讲得直白一点,宋徽宗把鲁达送进佛门,是为自己“革佛诏”寻找打手。
正因为如此,我们在《水浒传》中并没有读到赵员外施舍过五台山道场,给智真长老送礼,不过是临时抱佛脚而已。所以,赵员外在劝说鲁达上五台山剃度时也是实话实说,他是因为祖上在五台山舍过钱,自己才做了个名誉檀越。
鲁智深在五台山上根本就不愿意过清修的日子,赵员外便时常送些酒食上山,破坏佛门清规。第一次大闹五台山,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故事。
宣和元年春月,宋徽宗正式下诏“革佛”,赵员外施舍僧人便得到了更大的回报,鲁智深第二次大闹五台山,对佛门实施了一次深度打击。然而,赵员外祖上施舍寺僧得到了北宋立国的回报。赵员外得到的回报不仅是鲁智深大闹五台山,而且,葬送了北宋王朝。施耐庵以智真长老与赵员外的关系,把两段历史对写,寓意便在于此。
智真长老被施耐庵写成了方外高人,竟然可以入定周游佛道两界,一定也是知道了鲁智深日后的正果。此人也会像当年的那位老僧一样,与赵家结上渊源,此乃佛门正果。因而,当智真长老得知智深的来龙去脉之后,果断的剃度了这个一脸凶像的逃窜案犯。
鲁智深原本就是伏魔大殿中逃出来的妖魔,梁山三十六天罡人物之一。这些妖魔其实都是道家紫府北斗七星群中的星宿,智真长老也知道鲁智深上应天星。因而,智真长老剃度鲁智深,收留了一个道家妖魔,并苦心为之渡劫,也是在追求佛道合一的宗教局面。这是施耐庵《水浒传》的又一大主题,自始至终,施耐庵都在书中强调这个主题。这件事情,将在此后的文章中,尤其是讲到晁盖与宋江这两个重要人物时,会讲到《水浒传》“佛道合一”的故事,十分的精彩。
重回佛道合一的宗教局面是十分艰难的,鲁智深初入佛门,完全还是一副妖魔做派,跟在赵员外后面对佛教进行破坏。对此,智真长老并没有责怪鲁智深,而是要求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宋史·徽宗本纪》记载: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春正月,罢道学。僧侣们便不再被要求入道学,道教对佛教的渗透洗脑宣告结束。六月,复寺院额,被改为道观的佛教寺院得以恢复,重新挂上的自家牌额,僧尼们也重回寺院,香火也自逐渐旺了起来。九月,复德士为僧。大概释迦摩尼再也不是“大觉金仙”,重新被确立为“佛”。
所以,鲁智深大闹五台山故事的时间被压缩到了宣和二年,赵员外重修了文殊院。从智真长老所说的鲁智深日后正果可知,花和尚将在赵员外的帮助下,将成为东京大相国寺住持方丈——这就是五台山除智真而外“汝等皆不及他”的正果。续书《征四寇》胡言乱语,竟然让鲁智深在浙江坐化了——这个话题将在下一篇文章中再讲。
虽然赵员外重修了文殊院,但佛道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巨大裂痕。此时,智真长老便让鲁智深走出了五台山。从文本故事来看,似乎是鲁智深犯了大错,五台山不能容他,智真长老这才将他逐出了山门。
但是,鲁智深这一去便是正式踏上了追寻正果之路。智真长老按照“入定”时得到的信息,以四句偈子预言了鲁智深的前程。这四句偈子简直神准,不仅鲁智深将按照这个预言实现正果,梁山好汉的最终结局,也有很大一部分隐藏其中。
那么,智真长老这四句偈子到底又讲了些什么呢?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