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嫌弃老爸通渠“丢人”,到扛起水管成搭档,女儿镜头里的父爱温暖而真实。
小时候,文静总是这样跟人介绍爸爸锋哥:“我爸是搞大工程的!”实际上,锋哥是个通渠师傅,更直接点说,就是“吸粪工”。这份工作曾经是文静最想藏起来的秘密。
沉重的井盖被掀开,一股子下水道特有的湿臭味儿立刻冲出来。锋哥面不改色凑过去看。“喏,堵得死死的!”他指着管道对站得老远的客户说。过去20年,锋哥每天就开着吸污车满城跑,清理堵住的下水道。这曾是女儿文静小时候最怕被人知道的事。“那会儿就想,谁都不能知道我爸是干这个的。”
好多年里,文静都觉得老爸这工作说不出口。小学写《我的爸爸》,她瞎编他是做工程的,或者写些放谁身上都行的话。要是有人当面问,她还特意强调:“做大工程的!”
锋哥知道女儿的心思,尽量不出现在她的生活圈里。“她小时候我都没送过她上学,知道她嫌丢人嘛,同学也会笑她‘你爸是搞厕所的’。”锋哥说,自己读书不多,文化不高,只能出力气。“虽然脏点累点,但靠自个儿双手挣钱,心里踏实。”说着话,他麻利地跳进井里,一铲一铲清理淤泥。
锋哥在查看地下井情况时,文静一边往井里加水一边说:“我最服我爸的就是他心大,不在乎别人咋想。有活儿就高高兴兴去干,干完就开开心心回家,看他的小乌龟。”
吸污车嗡嗡响着,父女俩扯着嗓子开玩笑。“锋哥,今天这‘蛋糕’是芝麻味儿的吧?”“给你吃!”“你热不热啊?”“热!”35度的大热天,又脏又臭的环境,俩人在井盖边笑得特别开心,一点不觉得日子苦。
被这么坚强又有点“不着调”的老爸养大,文静一点也不“文静”。小小年纪就主意特别正,12岁就拍板:不念书了,要打工!锋哥愁坏了,“咋说都不听,就是不念了。没办法,只能跟她约法三章:不许去酒吧、理发店、洗脚城上班。”
在外头摸爬滚打这些年,她干过美甲、开过服装店、做过电商销售,成了网友说的那个“24岁就有10年工龄”的“资深打工人”。挣的钱也一年比一年多,“辞职前在深圳一个月能拿五万了”,说起这个,她眼里还有点小得意。
直到又一个情绪崩溃的深夜,她给老爸打电话:“爸,我不想干了。”锋哥没多问,就说累了就回家,“我掏粪养你”!去年,带着在大城市攒下的疲惫和迷茫,文静辞职回家了。有一天,她心血来潮,要跟老爸一起去“掏粪”。“我干过那么多工作,就是不知道我爸干的到底是啥样,想去看看。”
真跟着老爸的小黄车跑街串巷,她才看清这份工作的全貌:呛鼻的臭味、死沉的井盖、管道里黑乎乎的油垢、化粪池里啥都能捞出来——老人机、可乐瓶、糖纸,甚至还有乌龟!厨房的油池味儿最冲,常让她犯恶心。她也第一次知道老爸每天掀的那些井盖有多重——她用尽吃奶的劲儿都掀不动一点。
可锋哥身上有股劲儿。不管多早出工,他都穿戴整齐,二话不说就出发。干一天活下来,文静累得脑子都不转了,他还手脚麻利,好像永远不会累。老爸这份韧劲儿,悄悄感染了她。才跟了几天,她心里就踏实了,决定留下来。她拿起手机,镜头对准了老爸和他每天掀开的那些井盖。
镜头成了父女俩和好的桥。小时候作文里羞于启齿的工作,现在她能大大方方说自己是“掏粪女孩”。坦白了才发现,大部分人不是看不起,而是佩服,“都说我爸是干最脏的活,赚最干净的钱”。
老爸锋哥呢?一开始对着镜头不自在,现在都能捧着饭碗跟网友聊他养的乌龟了。“没想到这么多人爱看啊!现在的年轻人接受度高,都不在乎这些。”
网上热热闹闹,背后是锋哥几十年如一日的默默付出。文静几乎没自己拿过快递,老爸出门回来总会问一句;她半夜回家喊饿,老爸就默默起身煮面;连她生理期不舒服,老爸知道了也就平静地说“递点轻东西”。
记者跟拍那天,看到锋哥很自然地帮她拧瓶盖、盛饭、摆筷子,这些照顾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我在家啥都不用干。为了让我长胖点,他把做饭的活儿也包了。”锋哥从不唠叨文静挑食,就变着法儿做她爱吃的,想让她多吃两口。
文静手机里,“峰仔”的通话记录一大堆(“奶奶就这么叫他,我也跟着叫”)。锋哥手机里,女儿的备注是“VIP”——既是“最重要的人”,也是家里的“贵宾”——盖房子,女儿出了“大头钱”。
最让文静心里一震的,是一次家庭吃饭。她习惯性地在自家饭桌上翘着脚,舅舅看不惯:“没个女孩样!”一直闷头吃饭的锋哥突然开口:“这是她家,她想翘就翘。”舅舅不依不饶:“出去可不能这样!”锋哥头也没抬:“没事,出去有我呢。”
那一刻,文静心里涌上一股特别踏实的感觉。在老爸眼里,家,就是能自由自在的地方。
老爸的爱,都在这些实实在在的小事里。跟着老爸干活的日子,文静慢慢懂了,不管是用力气撬开城市沉重的井盖,还是温柔地拧开女儿手里小小的矿泉水瓶盖,老爸这一辈子做的事,说到底,就是想方设法为她打开一条条能透口气的缝儿。
“老爸永远是我的‘开盖大王’。”文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