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隐士
岐 丰
“许由洗耳”的事件,到底发生在怎样的一个民风归厚的时代。倒是《史记·高士传》中有过这样地描述。司马迁先生从民间采撷后,以自己的胸臆进行了加工的文字,这其间自然印记了司马先生的个人情感,但毕竟这样的事件在民间、在众人的传扬中仍未走形。
“时有巢父牵犊欲饮之,见许由洗耳,问其故。对曰:尧欲召我为九州长,恶闻其名,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处高崖深谷,人道不,谁能见子?子故浮游,盛欲求其名,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
这故事的前提为:尧老了,他想把帝位禅让给巢父,巢父听到消息,藏进了山林,寻了大树,筑巢为屋,安妥生息。
有了前提,那么故事的大意为:后来,尧又选择了许由,他又准备将帝位禅让给许由,许由听到了尧将传帝位于他,觉得这无疑是对他品格的一种污损。于是,许由便跑到了河边,撩起河流里清澈的水花,来清洗他的耳朵。如果这故事仅这样的单纯,那只凸显了许由的个人品格而已,也只属于许由的个人事件。而这故事的巧则巧在巢父的出现。巢父正好牵着他还未长大的犊牛来这河流的清水区饮水,当他见到许由细致得清洗耳朵的举动,则漫不经心的请问了许由洗耳的缘由。正在洗耳的许由告知巢父:“尧也真是的,他怎么能叫我去做九州的长官呢,听到这样的话,我的耳朵里就像塞进了脏兮兮的东西,所以我来河边清洗清洗耳朵。”巢父牵拽这他的牛,他笑着说:“你呀,干嘛要洗耳朵呢,你如果住进高山深谷中,谢绝了与世俗的交往,哪还会有谁来打扰你,现在你这样的故作清高,真是有些沽名钓誉之嫌啊,我还真怕你洗了耳朵的水污秽了我的牛嘴呢!”说完了此话,巢父拉转了牛头,往上游去。
时,该是什么时候?我们只能笼统的将这个事件发生的时间,确定为尧舜之世。至于牛在什么河流里饮水,洗耳之后的许由欲将何为,这些皆已无关紧要。事件的症结和关键,则是许由和巢父的同时出现,似乎把许由的个人事件上升到了群体性的现象,他们游荡在中华史实里影子,足以撩揭起中华隐士的帷幕了。至此,一两个模糊的不仕和寄情于山水的身影,被定格在了史册中,随即隐士这个词汇便有了它的雏形跟依据。之所以要把这有趣的故事称道为事件,还因为,这故事以简洁的文字记载,将华夏隐士的行迹带入了文化的河流。时至今日,有关隐士的行迹在每一处适合于生存的山林或乡野,都不乏其人。据陕西的《问道》杂志统计,单是陕西渭河南岸的终南山和终南山太白山系中,约有5200多位隐士在那里安于他们的心灵栖居。
1、隐士源流
最早的隐士应该出现在什么时候?若从民间传说及先古的故事中,找寻飘逸的隐士踪影,可以追溯到远古神话。至少应该在中华史的五千年之上吧!但最早以文字的形式间接或直接记载隐士的著作大约有三种。
一种是春秋时代孔子,他在学生们为他整理成册,记载他行谊言论的《论语》中说道:“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求其达。”这句话把隐居的去向和目的说的清清楚楚,行义嘛就是为了获得人生的顺遂和通达;而隐居就是为了为自己的理想和志趣活着。
第二种是《史记·高士传》中有关许由洗耳的记录。
第三种则是《后汉书·逸民列传》,该书的作者范晔首次将隐士载入正史,尔后隐士这一生存现象从民间乡野的口实中,进入了士子文人的视线。随之,有关隐士的现实被各路的文人记载者甚多。
若细细分辨,中国文字最早间接性的录入隐士,大概要出现在《论语》中。“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句话是孔子在他人跟前称赞颜回的,它的白话文为:“颜回贤明啊,一碗饭,一瓢水,居住在简陋的处所,也没有什么忧愁的,也不曾改变它的理想与志趣”。《论语·雍也·第六》中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知者智也,对于此话前人有过这样地注解:使其有智慧,倒不如让他对智慧这一门学问充满兴趣,使他对智慧充满兴趣,还不如让他对智慧充满着乐趣。大凡中国的隐士,他们大都是些在这世上追寻乐而生存的人。孔老夫子这一句话最终的结语,停伫在了乐。“回也不改其乐”,这乐字当做“乐而为之”来解释。乐者当为自己的理想和性情,惬意着的生活的人。
孔子夸赞颜回圣贤,是以此阐述他对于贤者的认知:真正贤达的人,他不过分追求物质的满足,注重的却是精神上的崇高、心灵上的安妥,所以,即使环境残陋,物质匮乏,有贤德的人同样要在他理想的精神世界中寻得善果。颜回是一个为自己的理想和喜乐生活着的人。从孔子的称赞中,我们不难看出,孔子认为理想的活法,就是为自己挣得一份心灵的自由,为自己的理想而真正活着的那种生活。“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此,孔子善意委婉道出了人生的两种境界:在你顺遂、通达时,你就应该有让天下人也顺遂通达的想法举措;在你困顿贫穷时,那么你就不断的提高你自身的修养,以待时机。其中自有“自然为之”地警示。
似乎在孔子的时代,文字已经对于隐士有间接的记载。有时不免做想,如果贫穷者在提升自身的修养中,他始终未能等来他宁静的等待中的天时,那他只好在其人格与精神的完善中终老林泉了。这种人,在隐士的词汇下,有了终身不仕的修饰界定。其实他也说清了隐士的生存现象。隐士说白了,就是在坚守自己的品格,在不断拔升自己的精神境界,为自己的人生理想而终生奋斗的这样的一个人文群体。他们的生存观念无非就是:对自己严格一些,再严格一些,对他人、对世界,也就是对外缘坦然一些、淡定一些。到我达时我且达吧,到我穷时我就穷吧!只要自身成就,其余的一切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如果撇开文字记录,中华民间传言中的隐士自先秦以上,已从史料无法确切考证。但我们足可相信,隐士地出现,它必然与中华人类史的进程是同步的。如果人类有了群居的事实,那么个体的独居乃至于某一弱小群落的群居现象,我们皆可将其称谓为隐。隐是一种非主流的生存方式,但他的关键之处在于隐这一行为主导者的界定。
士,世间理想情怀的承载者。他们的心胸间毕竟揣衡着他们的人生理想,他们的隐居事实,是由他们怀揣的精神理想所决定。当中华的社会阶层在政治经济的分化中愈来愈明确的时候,士便有了它更为确定的对象。
从历代隐士的史料来辨析,中华隐士始终是将隐士的范畴定位在“士”的阶层,而非宽泛的山林间栖居者。
隐士的主体是“士”,隐士之隐那只是“士”的一种行为。隐:藏匿,不显露。士,通“仕”,指读书人,他同时还指代着读书人所特有的格局和风度。自周代成王统领的天下成了定局尔后,他们把贵族分封为天子、诸侯、大夫和士。尽管如此,尽管士只属于贵族的末端,可它依然隶属于贵族之列。作为贵族之一种,士的弊端得以显现,那就是它并没有“恒产”,也就是他们没有足以托起他们尊贵的土地,可是他们可佩剑,他们虽然可以昂首挺胸,但他们只能隶属于诸侯与大夫。他们没有丰衣足食的来源,只好以自身的特长游走于国邑之间。于是,士之阶层中就有了谋士、辨士、文士和武士。隐还有稳的释义,“稳”安稳,稳定。那么他们的游走和隶属能使他们获得理想的安稳稳定的生活吗?大约每一时代,那些没有土地人们,在历经了人生的风霜之后,失意的他们,厌倦了的他们,跟走入了生命信仰的他们,还有为自己的人生积压了许多理想的他们,终于可以慢下来了,终于为自己的归宿做起了盘算。那么他们终将老于何处,那么就悄然的走向林泉吧,在这个世上找回一方属于自己的心田,属于自己的耕田,把自己的未来安顿下来吧。
所有的田地都被诸侯、大夫们占据了,他们的去处只能是离开喧嚣,走往寂静。只好在拥有心田的同时,在那荒僻的并不会被诸侯、大夫们触及的谷地间,耕种起寄养肉身的田地。他们走往山林里的时刻是落寞的、也是无奈的,或许是夕阳西下,或许是满满的月辉飘洒在大地,他们骑着自己的青牛或瘦骨嶙峋的驴子,青牛的犄角上不只挂着他们的书,还有他们的剑。他们沉默在青牛和驴子的脊背上,他们的心中默想着佛陀、老子、孔圣与别样的图谋,在微风浮起山林的沙沙声中,听着蹄子的得得,前往了夜的深处!
好啦,该结束的都结束吧!
我须走向那个属于我的我中,
不再把那么多的羁绊都缠绕在自己的心上了,
我的世界里徒有那清风和月明。
我是一个旅人,
我走过繁华,
繁华之后原来是一场空洞的宁静。
走吧,走吧,驴子和青牛的脚步,
原是我的脚步,
鸟声泉声,
原来才是我的心声。
我在万盏明灯之外,
独独点起我的一盏萤灯!
2、隐士分类
《辞海》中解释隐士为隐居不仕之人。
仕:做官、出仕、仕宦,古同事。指的是人生的功业与事业,它的落脚点和终结点无非是那欲望膨胀的仕途。“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如是说。那么《论语·子张》中的仕就单指做官与权贵吗?我想《论语》之仕,他肯定还指那高贵的品格和智慧,他也指那心怀抱负,以善导的力量为世界谋和谐的民众。
《辞海》地解释非常明了,就是安安静静地住进僻静的角落去,不愿取仕途路,也不愿应诏到朝堂里去,帮扶君主来治理天下。只为个人精神的安妥和自身修养的完善。其重点突出的还是不仕。
《南史·隐逸》中对隐士的见解则为:“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誉期通。若使夫遇见信之主,其岂放情江海,取义丘樊?不得已而然故也”。不知《南史·隐逸》的著述者何人,他则认为,隐士们大都是些喜悦独来独往的士子,他们的个性不免有些偏执,往往不愿折损了自己的志向和节气,他们背负着隐士的声名,等待着人生际遇能够获得通达的时候;如果真是这样,一旦他们遭遇了足可信赖的主子,他们怎么会归隐林泉终身不仕呢,这无非是他们不得已而使然罢了!《南史·隐逸》中其最为突出的观点则为待仕。
苏东坡在《大臣论》中说道:“天下之势,在于小人,君子之欲击之,不亡其身,则亡其君。……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势然也。”苏轼对于隐士的看法是从朝野的仕者,即君子的角度为视点。他认为,天下的局势往往被小人所左右,那些秉性正直的君子,往往有击溃小人,扭转天下溃局的念头、行为,但其结果,不是给自身带来伤害,便是给君王的统治带来不利,最终想一想,那些隐匿起来悄然完成着自身修为的士子们,那只不过是他们的禀赋和后天所积养的才华的依托,与他们在时势中所居的情态不同罢了。苏东坡所言的隐无非无奈下的隐忍。
学者姜亮夫在《中国文士阶级的类型》中对隐士的概念做了分解、调整。姜先生认为隐士分为逸士和修士。逸士指真正系心山林且过起了隐居生活的士人,这里的逸士与隐士初始时的隐相同。而修士则指宗教信仰者为实现信仰,来践行宗教启悟的宗教修习者。这种以达到宗教果位为目标的隐,正是民间仰慕、尊崇的隐修。他们栖居进山林是为了修炼,是为了自己的灵魂来世生进极乐之境与福天洞地的天国。
其实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佛教的僧尼和道教的道士,以及信奉佛道的居士或其它怀有宗教信仰的各界人士,大多也是从士人阶层分出的,他们身上不仅有着幽兰般的书卷气,他们身上还有着“铁肩担道义” 的剑侠气。所谓士,身无书卷气、剑侠气,怎堪为士;所以他们仍属于“士”。
之所以要把修士、逸士皆归作隐士,自有原委:首先,僧道及中国宗教里居士中,有多数是士中子。再者,所谓的逸士因济世之情怀无法施展,进而抉择了隐逸,佛、道里的修士们,是由于宗教的虔诚而隐修,这二者在人生理想上不同,所取的隐身的存在方式没有大的区别。还有,逸士在机遇和时政的风潮有的转机时,他们的隐居补给的存在方式就该结束了;宗教的修士们,当他们结束了信仰进程里的修行储备,他们自会进入别样的隐修状态,或结束隐修,前往另一个存在境地中去。
事实上,还是有许多的隐士,是逸士也是修士,如道教陶弘景,他在南朝梁时朝堂做着他的宰相,有隐居在山林在诚恳的采药炼丹,他被后世称为“山中宰相”。同样,晚年隐居的王维既是有名的逸士也是有名的修士。难怪终南山之辋川里王维,有《送别》这样的诗句。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诗人未曾挽留他的朋友,只是擎着一盏装在银壶里浅酒,站立在长安城外的大道旁,给他的友人来送别了。“去吧、去吧,也没有什么留恋得了。走吧,你就往那漂浮着青云的地方去吧!请把我为你饯行的清酒喝下。”
用我们现今的大白话,来把维摩诘(王维)诗人的诗作口水一下。
请你下马来喝了这一杯酒啊!
我想问你要到哪里去呀?
你说你在芜杂的官场一点都不快意,
要归回到那终南山的老林子里去。
既然如此就只管去吧,我不再问你,
那个悠然的地方,白白的云朵每天都会缭绕着你。
我在想,如果世界的格局有了转机,吉祥的好运气又降临于他们呢,他们会不会骑着攒足了劲头的马儿,迈着轻捷的蹄步,朝他们的长安走回。
3、隐士流变
《汉语大词典》里的士有着概括性的7种分类。①古代统治阶级中次于卿大夫的一个阶层。②旧时指读书人。学~。③未婚的男子,泛指男子。④对人的美称。⑤军衔的一级,在尉以下;亦泛指军人。⑥称某些专业人员。⑦姓。
似乎隐士之士没有进入《汉语大词典》的语境之中。
在中国古代究竟怎样才能成为“士”,就此《论语·子路》篇,子贡曾向他的先生孔子提出:“何如斯可谓之士矣?”(我的老师夫子啊,到底怎样才能称得上士啊?)
孔子回答:“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自古有言“君子知耻”,夫子的回答中,作为士首先得是君子,那么要做到士,他提出了两个条件,其一是“行己有耻”,即要以的知耻之心和耻辱的明鉴,来警戒规范自己的道德操守与日常行为,二是要“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即不论行驰到什么地方都不能辱没君子的使命。前者是对士的人品、格局及道德品、素养的规范,后者则是对士的坚持力、完整性更为严格的要求了,哪怕是一丝毫的纰漏,是不是士,这就成了一个问题。不缺失、不遗漏,两者尽皆做得到的君子,才可以称得上为士。士自孔子之时,以至于孔子之后,则成了高洁、高尚的君子的标准,成了完美儒者的称谓,士确乎要比君子更高一层境界了。
经历过两千多年来的历史推进,到了一切都必须细化、产业化的时代,有关于士的分类接近于30多种。1.逸士:隐居的人。2.知士:即智士。指足智多谋的人。3.志士:有远大志向的人。4.修士:操行高洁的人。5.下士:(1)官名。古代天子诸侯都设有士,分上士、中士、下士三等。秦以后仍沿用。(2)最差一等的人。(3)动词,谦恭地对待贤士。6.侠士:行侠仗义的人。7.上士:(1)古代官阶之一。周代有上士、中士、下士。(2)道德高尚之人。(3)佛教用语。菩萨又叫上士、大士。8.硕士:贤能博学的人。欧阳修《五代史·宦者传论》:”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9.寒士:(1)门第低微的读书人。(2)贫苦的读书人。10.学士:(1)在学之士;学者。(2)官名。南北朝以后,学士为司编纂撰述之官。唐置学士院,掌起草诏命。清内阁、翰林院皆置学士之官……”
士是社会的高层与社会底层交汇对接处。恰如系结着河流两岸的广袤土地的河流,士大约是那流淌在河床间的清澈的流水吧!士子往往是一个时代里推波助澜或者力挽狂澜的纽带。他们似乎就是那太极图中,阴鱼与阳鱼交合的那一条“S”线。士在他们足可发生功用的时代,总是昂扬着点燃和平息的力。他们似乎贯穿在权贵与民间、权贵与权贵之间、上层与下层之间,具有平衡社会关系的用途,不仅纵横与左右,而且纵横于上下,对流量大。他们往往是特定时代里,特有用的那一拨人。如战国时期的苏秦张仪,他们在历史上被赋予“纵横家”的美称。而且当时的官方乃至于各个国度,皆有养士的惯例,即历史中所谓的门客。在长沙贾谊的《过秦论》中,有对战国的恢弘之势和士人地记述。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
门客作为权贵权利、富足的象征,出现于春秋盛行于战国,那时的养客之风似有攀比的势头,如那投薪之火、愈烧愈旺。如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楚国的春申君,魏国的信陵君等。仅仅齐国孟尝君的门下就有门客3000人之多。那时数以万计的门客,事实上也是中国士阶层的雏形和成型期。苏秦张义无非就是那士之雏形时代里的领头羊或领军者罢了。
士在当时争执频仍、战火频发、外交频繁的情形下,真是发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士是那个时代的必备和所需。也是一个国度得以延续的人脉与智囊基石。士的队伍就越大,上下的对流量开始激荡,被权贵所主导,以利益为诱导,在足以满足个人理想、冀盼的前提下,队伍迅速壮大了。
士在他们的同时代,也具有直接进阶为官吏阶层通道。士是官吏队伍的填缺和候补队员,在趋利避害者属于大多数的人心事实中,战国以官吏奖励制度地推行,来鼓动士之力量的介入。那种以官吏奖励制度地推动,无疑士助涨了士阶层发展繁荣。看来士在进阶、在趋利上有着大多数人的共性,他们在天底下有权获得生存,而且也应有获得美好生活的权利,除过介入,始终没有土地的士,他们要生存,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实质上国度到了变乱、覆亡时,权贵才会重视士的重要,搜罗天下英才,为集中权利和维持富贵所用。
统治者需士,除少数追求理想的士外,大多数士则见利忘义来设法入仕。这时的孟子开始感慨了,他说:“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 范睢可能是个直性子,他把问题的症结说得更开,他说:士追求的就是“欲富贵耳”。荀子处在权贵腐蚀士之本质的现场,他像是发怒了,他说:士出仕“所以取田邑也”。又说:“今之所谓士仕者,污漫者也,贼乱者也,恣睢者也,贪利者也,触抵者也,无礼义而唯权势之嗜者也。” 荀子批评的,确有记载,确是事实。官位是有限的;士,求仕之士却蜂拥而至,吃到奶酪的只是极少数,不可能是大多数。
各时期,以“士”为主体的称谓及专有名词,粗略统计约百余种。这不仅说明士在历史流变的进程中贯穿到了社会的各阶层,同时也随着社会教育的逐步深入,士的行迹已遍及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
《国语·齐语》记载管仲治齐,实行四民分居定业,四民即士、农、工、商。《谷梁传》成公元年的四民之说:“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分而言之,士与民虽属于了同一阶层,他们在修养及人格力量上仍是有差别的。可士在这里已经不属于贵族了,他们下阶为民。
从历史中翻阅,特别在战国士由统治者,即最高贵族封授的等级,向社会阶层发生了转变。等级是由统治者(最高贵族)强制、强行、明令、约束或由惯习、立法的规定下形成。其实正由于这种强制、强行的统御手段得以实施,社会中试图脱离强制的理想自由的群体才会出现。随着这一群体的逐次广大,随着统治者认可度地提升,阶层便以合乎统治规范的存在方式而存在了。阶层则是由民间自发的流动取向所形成,社会阶层与等级不同,它的形成因素主要因地域环境、生活、生存、生产方式的改变,以及内心和精神依托地变更。可是在战国相对森严的等级社会中,阶层自然受到了等级地制约影响。出于约定俗成的惯习,人们还是把士视为高于民的一个等级,这是在转变时期产生的现象。这种现象,这种没有土地支配,胸中既有书卷气又有剑侠气的这拨人,一直走过了封建的时空,走往了辛亥革命。
到了现代,士就是有一定的人格素养,心存善念、行为善举的社会群落。他们不一定有文化,但他们一定有着更为超拔的人生理想和信仰,有向往身心自由,渴慕自然的精神意趣。隐士这个词汇中,隐是一种行为,士永远为主体。隐士这个针对某一社会现象和社会群体的概念,主要指向的还是具有一定文化修养,或实现自己的某种信仰,甚至是由个人的性情喜好决定,还有一种则是被生存的困窘所逼迫的特殊的社会阶层。他们需要等待、清静、安妥、惬意。他们走进清净的缺失了世俗喧嚣得境地,成为了,来实现他们独自的人生理想的,这一特殊的世间群体。
民间与官方历来对隐士的评说褒贬不一,不论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观点均有。很多名流雅士乃至于爵位显赫的达官显贵都慕名隐士。这其间,有的确欲栖居林泉,安心归隐的;也有种种人生的不得意处,而弃然归隐者;当然也有那些似隐非隐、身在山林心系庙堂者;有务名沽誉者。林林总总,随着时世变迁,后世的记载者,凡是把那些身在林下的各种士子,都总归为隐士。这里的士,恰是管仲及《谷梁传》中所谈及的“士农工商”里的士,而非那些世代生息在山林与荒僻间的并无理想和信仰,只是为了活着的物体的肉体的人。
欧阳修曾在他的论著中将隐士大概的分作了三类,如下文:
宋·欧阳修,《新唐书》宋祁列传之隐逸:古之隐者,大抵有三概。上焉者,身藏而德不晦,故自放草野,而名往从之,虽万乘之贵,犹寻轨而委聘也;其次,挈治世具弗得伸,或持峭行不可屈于俗,虽有所应,其于爵禄也,泛然受,悠然辞,使人君常有所慕企,怊然如不足,其可贵也;末焉者,资槁薄,乐山林,内审其才,终不可当世取舍,故逃丘园而不返,使人常高其风而不敢加訾焉。且世未尝无隐,有之未尝不旌贲而先焉者,以孔子所谓“举逸民,天下之人归焉”。唐兴,贤人在位众多,其遁戢不出者,才班班可述,然皆下概者也。虽然,各保其素,非托默于语,足崖壑而志城阙也。然放利之徒,假隐自名,以诡禄仕,肩相摩于道,至号终南、嵩少为仕途捷径,高尚之节丧焉。故裒可喜慕者类于篇。
欧阳修公非常明确的把隐士与政治挂钩在了一起。但他所称道者,还是那些不为名利、权位所动的真隐士。 隐士,在《汉语大词典》中有三种释义:1.旧指隐居的人。 2.借指因对某事物不关心或因厌倦表示沉默而不出头露面者。 3.指有条件、有机会担任领导职务而不担任,或已经担任领导职务却辞退的在某一学科有一定影响的学者。“隐士”宽泛和笼统的说法就是隐居不仕之士。这个不仕便有三种分解:一种是确实不在谋取仕途的人;第二种是暂时不再谋取仕途的人;第三种一直是在谋取仕途,只不过是以回避、缓冲后更进一步地谋取。
不论来怎样的界定隐士。隐士他首先得是“士”,即有对人生、生命的认知,有一定的学问修养,否则就无所谓隐士。我们再来反观一下“隐士”,这个先秦时期便已出现在了卷册里词汇。“士”通“仕”,仕就是做官,隐士就是压根不去为官,不介入官方的颐使权利的领域,但仕始终是怀有抱负、腹有诗书的学问者,据此隐士定义似乎就成了是隐居不仕的读书人。于是隐士的也有了多个称谓。例有“幽人”、“隐士”、 “处士”、“逸士”等,隐逸也是历代被传说的谈资。谈到“隐士”,总给人以高深、幽眇、神秘、超拔之感,像是来去无踪、飘渺遁形逍遥的仙子。而隐士之隐隐藏着隐者的无奈与苦衷。
《辞海》中给隐士确定的定义,把宽泛的隐士说,概括到了那些只坚定的系心山林者,而非身在林下心在世俗的隐居者。隐士是各个时代里特殊的具有文化身份的符号,他记录过并记录着各个时代里最为真实的心灵轨迹。
还是来看看虚云老和尚,在跟随慈禧西逃的队伍来到陕西西安后,在终南山之太白山中做隐士时的遗留得诗句。
渟渟碧水淡如烟。遥接波光照眼前。
想为虚空云打搅。常悬明镜注青天。(其一)
微芒遥露一痕天。碧影沉沉翠巘前。
试问寒潭深几许,也将星斗个中悬。(其二)
《太白山镜池碧水二首》
巘(yǎn)指的是大山中包掩着的小山梁子!
4、隐士隐衷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是出自《论语》中的话语,大约是孔老夫子的这句话,助涨了那些有一定素养,心胸中有报负的隐士意识。其实这句话,也是心怀慈悲的孔老夫子,给予他学有所成的弟子们一条终有所归的退路和选择。对历史做次梳理,便知最早的私学开始于孔圣,正因为春秋晚期私学地兴起,隐士这一群体现象才被注视,成为民间推动历史进程的一部分正义的力量,成为中国文化的精粹部分之一。《生活方式》一书中提出,依据人的兴趣可以将人的性格分为六类。此六类为理论型、经济型、艺术型、社会型、政治型、宗教型。以此来断,隐士的性格或性情,则存于艺术、宗教、政治之间。曾在魏晋隐逸之士的这种身份和行为特征得以凸显。
魏晋士子的生活方式,崇尚谈玄尚道、采药炼丹,这竟成了一个时代的风气,这既与主流社会对道家崇高自然的思想默认同契合有关,也与当时战乱延续,社会最高阶层党翼门阀、倾轧争夺、刀光剑影的权利格局密切相连。
中华士子总是每个时代里的清醒者和淡泊者,或者更是一个时代里伺机者,中国有句俗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有志于出仕的士子们还无法识辨渔翁的时候,林泉和高山、友情与信仰便成了他们最可信赖的抉择了。从魏晋至南北朝,因圈入党羽和权利纷争的被后世称为无谓的祭品者就有:何晏、嵇康、张华、潘岳、陆机、陆云、郭璞、谢灵运、鲍照。因此,这些时代洪流里的可爱的士子们,站到党翼和权利的倾轧之外,去安心的游荡进艺术的品吟和心灵的安详了。他们的行迹便是显性的所谓的“逃避现实”,其实质是安身的远离政治与韬光隐晦,和安心的探究玄理、隐逸进取,这就是他们的显性的和隐性的行为表现。这种士子的现实,不仅赋予魏晋文化以况味的色泽,而且给六朝之后的各时期的士子的生活提供可借鉴的典范。
作为一种永恒的中华文化现象,隐士的出现大抵是与人类群居和信仰及文化的逐渐丰富的存在,就已经开始了,它非孔子时“隐”的观点地提出,才初露端倪。而历史时空中时有隐士的出现,与各朝代相系的原因,我们可认知隐士这个群体的独特的禀赋,与他们独特的人生构想。
文化学者徐复观在他的论著里谈到:“在世界多个文化系统中,没有任何系统的文化,人与自然曾发生过像中国古代这样亲善的关系。也许这就是根源于我们的祖先的一种钟情山水的自然天性。”
《诗经》里的《七月》《关雎》,都是陈述我们先祖热爱自然同自然相契的篇章,还有许多的篇章与记载,都可证明我们的先祖有钟情山水的本性。特别是那些对自然、对人生、对他所身处的时代有了一定了解的文人墨客,最爱把自己的个人情怀与未来的构想,跟林泉山峦挽结在一起。才华与抱负难于实施,便要背弃、离别某些群体。这个时候他们究竟厌弃了什么呢?他们无非是厌倦了为个人或个体的私欲相互残戮的芜杂,他们之所以厌弃还是因为他们为了另一种心灵安妥的找寻。这个时候,寻求清洁、宁静、舒朗,才是他们的本真。那么当他个人的理想在这种境地下呈现发生时,清洁、宁静、舒朗的处所只能是阒寂、幽眇的山林了。回归山林是每个人找寻诗意栖居的本能,这是试图回到幽静和自性和自己被自己支配的惬意中的隐士,走进山林和乡野的隐因。
自然造化缔造促发了众生的生命,应该是所有的生命里都携带着自然的基因、蕴含自然的灵秀。这种灵秀悄然的休眠在我们的灵魂里,若是外界的灵秀的诱因已经触发,休眠在我们灵魂里的灵秀的潜意识,则会春草一样醒来,开始它环境充裕的生长了。这就是我们包含隐士在内的向往山林的隐忧吧!读晋陶渊明的诗,常为这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隐士中的代表之一而感喟。他的《饮酒》自会把那些虔诚的阅读者,带入宁静淡远的隐幽者的雅境。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没有丝毫名利心、功利心、私欲心,只是自然坚定的人格魅力。自然造化缔造促发了众生的生命,应该是所有的生命里都携带着自然的基因、蕴含自然的灵秀。这统观中华史,往往是那些战争频发的乱世,党羽纷争、贪污腐化、权利掣肘、灾害绵延的乱世,隐士的人数会自觉的频增。什么是乱世?乱世这个词汇和概念,两千年前的古人早有了解释和定论,而且他已涉及了人心论的根源。乱世就是“人心私是谓乱世,大私大乱”,那么相较之下,盛世又是什么呢?盛世是相对于乱世而言,所谓盛世便是:“人心公是为盛世,大公大盛。”难怪近时代孙文先生,他在他所属的历史时段提出了“天下为公”的治国理念。相信五千年以后,天下为公的治国理念依然适用于未来的时代,这是因为人心有私,大公对应的便是大私,正是那私盛行和为所欲为的时候,士子们悄悄怀揣善良的隐私,去构想他们独善的未来了。
这些行为善良伺机而动的士子们,未能在他们所处的时代里找寻到安身立命的根本,以及他们理想的皈依点,他们只好走进林泉或乡野的茅棚中平静地等待他们的未来了。他们的这种行为和理想的症结,不免被那些私欲和权利操纵者嘲弄和耻笑,可他们依然冷静而理智的行进在非主流所认可的小岛上。满足着心灵的给养自足。
老子之后的庄子认为,归隐不是逃避,如此的避世是小隐。真隐,即所谓的真隐和大隐是在获得自己的自由之后的,在自己的理想生存中获得精神的富贵。说到底,真隐和大隐者,他们之所以被后来的世人所称许,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获得精神层面的自给,是一个真实的精神贵族。“那些被私欲暴涨、为权利残戮着的权贵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你们的所做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用场”。士子的所为只是理智而清醒的隐逸在喧嚣之外的更广阔处,沉默、冷漠地观望。隐士庄子的文字触及了,中华士子的心胸件间最为高贵的理想。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面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这篇千古佳文,着实道出了中华士子广博的情怀,也真实地陈述出了一个真诚的归隐者他图南的隐忍、安静的未来之构想。逸,飘逸,不受拘束和支配,自己是自己身体、心灵的真主人,再和之以他们潜藏在心间的信仰追寻,以及鲲鹏般图南的勇力,这肯定契合于庄子的逍遥。
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彻底的生活在世界之外。他们永远的生活在众生之中。众生即有情众生和无情众生。那些血肉之躯者即为有情众生,那些非有情的众生,便是那些山石林木、流水和祥云。他们始终是与众生的生命为一体,保持了理想和精神的清洁、人格的自立、心灵的完整、信仰的真纯。
囊括中华隐士王国里最为鼎盛时期的魏晋隐士,似乎除过“竹林七贤”就没有别人了。他们处身于竹林,是用回归自由的方式游离于世俗之外,面向无助的世俗沉默。
自唐肇基后,随着大唐王朝的鼎盛,中华隐士的归隐人数出现了频增。在李氏王朝的开基之处,整个王国的追随者们有意的对王朝中最为高贵的谱系进行过考证,得出的结论自然是春秋时代的李耳,即那个在东周末年做过图书馆馆长的老子,成为了李渊家族的先祖,他们据此向世人坦言了他们具有着先哲和故圣人的血统,他们其实就是那个道家的创始人老子的后裔,于是那些围绕在朝堂外围和站进朝堂之中的政治权利的跟风者们,自然要把道教奉为这个由李氏王朝统辖的国度中,最高的宗教模式了。因为道家崇尚自然的缘由,隐居逐渐的成为了这一历史时期的士子文人们的倾向。难怪“终南捷径”这一会象征着“心系庙堂身在山林”的隐居者地出现。他们其实是在行走着登上龙阶的直线之径。
这些在政治诱因下诞生的隐士们,他们把身安住在国都之南的终南山中,于宁静的等待天时的休养里,将思虑停留在距离终南山或太白山并不遥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如从当时的长安出发,往南或往西,以一匹驴子的脚程,最多也超不过两天的行驰。他们时常会在查看星斗、冥想经典、成就信仰的闲暇之余,从容的走上山顶,面朝长安,在缭绕的暮霭和明澈的晚霞中,向喧嚣的国都凝望。
《清史稿·遗逸传》的开篇写道:“清初,代明平贼,顺天应人,得天下之正,古未有也。天命既定,遗臣逸士犹不惜九死一生以图再造,及事不成,虽浮海入山,而回天之志终不稍衰”。
依据此段文字,我们足可推断中华隐士的使命感和他们“顺天应人”的图南的志节,他们是介乎于什么之间,在做如此坚定却又彷徨的人生抉择的?“有心隐退南山中,天星命我归不能。”年少时听过民间的一位老人说起“南山”时有过这样的言语,现今想及,真要感慨,我们如何才能抵达和了知那些千古的隐士们真实的生命状态。
不知唐代卢藏用究竟背负着怎样的天地使命,考中进士后他未做官,还是在待官呢。我们从《新唐书·卢藏用传》可以获知文字中卢藏用的行迹。
唐代的司马承祯,他在长安之南的终南山里隐居多年,且自取别号白云,示其性情、品德如白云样高洁。唐玄宗闻得了他的声名,邀请他来国都做官,司马承祯谢辞皇权者的恩赐。玄宗怜惜而感慨,特意替他盖了房子,嘱他为他抄校一部《老子》。大约一年以后司马承祯完成了抄校,他专程长安城的皇宫见到了玄宗,玄宗挽留,他仍要回到山里去,待他出了皇宫,碰巧遇见了卢昔日的友人藏用。两人寒暄,藏用抬手指终南山。笑言:“山林里确有无穷乐趣呀!”司马承祯应言:“是,那里确是做官的‘捷径’”
这是成语“终南捷径”的由来,后世依此来喻求官最近的门路,甚至将其扩展为达到目的的便捷之境。但事实上,真正知晓明白卢藏用的是谁?这里只是看到了他的某种行为,而他的内心,生命里那种莫可名状的主使者又是谁!世间隐士多,那能实现隐逸乃至于逍遥的有几?谁是他们生命里肇基的磐石?
卢藏用(664-713)字子潜,籍幽州范阳,今河北涿县人,他的父亲父卢璥曾是魏州的长史。藏用年少的时候就擅于辞赋,被众人所称道。后来他中了进士,没有获得官职和调用,便于他的兄长征明一同隐居到了长安之南的终南山中。后玄宗皇帝召授左拾遗,再后为礼部侍郎,兼昭文馆学士。曾与太平公主有所来往,被流放到了岭南。闲暇赋诗与陈子昂成为了好友,编辑了《陈伯玉文集》,赞子昂“卓立千古,横制颓波,天下翕然,质文一变”。是陈子昂诗文革新的支持者。相传他的书法颇有建树,“能属文,工草隶、大小篆、八分“。他年少时喜欢孙过庭的草书,到了晚年则师王羲之的法帖。毕生著有文集三十卷,《全唐诗》中录存了他的诗作八首。
……
思缛巫山云,调逸岷江水。铿锵哀忠义,感激怀知己。
负剑登蓟门,孤游入燕市。浩歌去京国,归守西山趾。
幽居探元化,立言见千祀。埋没经济情,良园竟云已。
坐忆平生游,十载怀嵩丘。题书满古壁,采药遍岩幽。
子微化金鼎,仙笙不可求。荣哉宋与陆,名宦美中州。
存亡一暌阻,岐路方悠悠。自予事山海,及兹人世改。
传闻当世荣,皆入古人名。无复平原赋,空馀邻笛声。
泣对西州使,悲访北邙茔。新坟蔓宿草,旧阙毁残铭。
为君成此曲,因言寄友生。默语无穷事,凋伤共此情。
《宋主簿鸣皋梦赵六予未及报而陈子云亡今追》
这首蓄蕴着浩然之气的诗篇,不难看出一个雅士的经怀济世之心,回天无力的感伤,只是心怀忧戚的卢藏用,还是被一个时代里潜规则俘虏了。他选择终南山隐居,不独是与京城长安颇近的缘故,至少萦绕在京城周遭,还与生活物资的方便供给密不可分。一个王朝终结,另一个王朝更迭,隐士的风尚始终没有终止过。
旧王朝覆没新王朝的启辰转接之际,又一簇隐士又要行脚山林了,这时的隐士不知该怎麽来界定他们的身份,来给他们划定“真”“伪”。有文字评述王朝变幻时节的隐士,并非真隐式的“隐退山林”,仅是休养生息。
如汉末南阳草庐的卧龙诸葛先生,待到天下群雄蜂起,刘备的三顾茅庐便把他请出了的隆中,走往了世事开阖的中州,来决定天下的三分与那三国的鼎立。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到了。
时至明末清初,吴三桂倒戈朱明王朝,明朝败没,直至清庭已立多年,仍有许多汉民族的义士起来抗御。黄宗羲便是王旗变幻时众多的隐士之中的其一,及至大势已去,战败绍兴(顺治三年:1646年6月),后至康熙二年至十八年(1663年~1679年),携妻儿入山林,蓄势反清复明东山再起,他精研历算,等待时机,可时机未来。只好隐居慈溪、绍兴、宁波、海宁等地设馆讲学,撰书著说,以藏胸中块垒。如那八大山人朱耷。
因为理想、因为信仰、因为抱负、因为诗意栖居、因为癖好,中华隐士各不相同,中华隐士地形成的也非单一。在权贵阶层们的喜好、思想为主导的社会,中华隐士的形成与儒家、道家、佛家,有着不可小觑的关联。比如道家崇尚自然化境,力主无为,不入仕、不进官,身居乡野心得纯净而悠悠然矣。也正是在放松无为的状态中,他们的行谊与传世的作品将自己突出的更为绚丽。汉代,“独尊儒术、罢黜百家”,机智、中庸的儒家思想盛行,铸就了中国主流的文化传统。积极用世,在国有道和国无道的辨识之后,隐成了儒家用世的积极人性的策略,儒家主张仁爱,儒家在他的论述中,更多的提倡人格与尊严的妙用,隐居,在明白了大势不可阻滞之时,隐居将是一个人坦率地归宿。或许这样还有更为美好的时机。儒家既是倡导用世,及国者为我所用,也倡导隐世,就是国不能为我所用时,那就隐到世俗之外吧。儒家永远是一个谦退有度的智者,做好了儒者,儒隐者,权势耐他何?
佛教传到了中国,则在中国的儒学和道学的基础上,有了中国佛家,三者有所融合,却又各立宗派。中国佛教主要从汉时起,于魏晋和唐代、清代盛行,佛教文化博大精深,是故士子中许多文人逐步的偏向了佛家境界,作品的空灵和禅意愈发的接近了自然本性,其中的生命质感更加深邃。比如摩诘居士王维先生,他的诗歌中融汇丰沛的禅境与自然的纯净,人称“诗魔”。于是在中华的隐士王国里,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僧诗和诗僧,他们之中也不乏国师。他们以信仰为支撑的隐士身份,适时的出现在朝堂与乡野之间,出现在闹市和寂林之间。
在中华文化这个文化多元的文化现实中,往往出现哪些所谓的高尚被流俗所用,那些本真的纯粹被芜杂的权贵所用的事实。
虽然隐居的心态、动因和目标多样,然隐居方式大约自给与俸禄两种吧!
自足的田隐居,属于多数的隐士。如那“竹林七贤”享受这国俸和民脂的隐士,在中国的各个朝代也不乏其人,在民间,大家都把那些享受民脂的隐士都叫做国隐,为国而隐居的士子们。随时代推进,多种隐士形式的出现,一经到了明清和隐士的世俗化,他们顺应时代产生了新状态。但这也不可一概而论,而像那终南山(太白山系)中仍不乏以信仰、理想、学术、艺术等,依旧在坚守的清苦宁静的彻底的隐士们。
又说到了陶渊明,这个在精神和理想中的真隐者,在南山与菊花之旁,过着极为简单、清洁的生活,以依在五柳树下“带月荷锄归”“读书不求甚解”为乐事。这个始终把自己放置进农人的晋士子,他有着难于抛却自然本真的乡土情怀。再如那阮籍之隐,说白些,大约就是那个时代里吃空饷的人物,在朝穿戴者体制内的衣帽,在野游荡于隐逸之中。说道潜心修佛的王维,这个能够被自己操纵的随心所欲者,想做官便做官,不做官了骑了他的驴子吟唱着诗,和着歌子去他终南之南的辋川栖息。还有“山中宰相”陶弘景,虽有隐士的声名,朝中事他也过问,俸禄也不菲。这既有了隐士之名又不为生计困惑的隐士,真实林林总总,谁能说得清。隐士无非《后汉书》言:隐居求其志、曲避以全其道、静以镇其操、诟俗以动其概、去色以图其安、疵物以激其清。
《晋书 ·隐逸传》中有载:①陶潜“少怀高尚,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羁,任真自得,为相邻所贵”;②龚玄之“好学潜默,安于陋巷”;③戴远“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④祈嘉“少清贫,好学”;⑤公孙永“少而好学,恬虚”;⑥杨柯“少好易”;⑦索袭“虚靖好学”;⑧辛谧“少有志向,博学善属文,工草隶书,为时指法”。
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曾在他的《空谷幽兰》中说过:“隐士在中国就相当于研究生,他们在他们所抛弃的这个世界中是受尊重的。他们如幽兰一般,淡淡的香气早已留存于每个中国人心中。”。
把理想上升到信仰,对信仰的执着追求和践行,是隐士坚定、坚信、坚持的信念。如庄子,商末周初的伯夷叔齐,他们天性的耿直致使他们要拒绝逢迎谄媚官吏;朝堂之间藏污纳垢甚盛,这是一个明理、明天下的士子不可能不知的事实。身在乱世,无人不在找寻属于自己的安稳的巢穴,求那温饱。至于隐士,他们向来是为理想、信仰、天然、率性而生而活着的谪仙子们。他们的选择注定他们要与私欲暴涨、蝇营苟苟的世俗背离了。他们有心却无力,他们怀揣着济世的果实,却无法奉献给那些需要的人。“走吧走吧,离开这个地方吧,去那有桃花的地方,把自己奔劳的脚步安顿下来,来实现自我修正和完满吧!”
在此复述一下《晋书 ·列传:第六十四》中孙登的故事:孙登是汲郡共县人,他独自一身,无家无舍,独自在向阳的北山里挖了口土窟居住。到夏天用修长的蓐草做衣裳,到冬天则把他的长发披散下来覆身保暖,他一辈子都在读着《易经》,到了不急不饿的时候,他会坐在阳光下或窑洞中抚琴自娱。他的性情向来温良和善,有人曾捉弄过他,抬起他把他投入河水中,想看看他发怒的样子,可湿淋淋的孙登爬出河水起来,依然哈哈地笑呵!
于是知道孙登的人愈来愈多,他后来搬往了别地,住到了宜阳的山里。尽管如此司马昭闻还是知道了他的声名,便命阮籍去宜阳的山林中拜访他。阮籍与他坐谈,孙登却默然不语。待嵇康知道了他后,主动求访,追随了他游学三年。嵇康问他的抱负和理想,孙登笑而不答。
嵇康终于要离别了,做了三年学生的他请教孙登。“先生您难道竟给我没有一句要赠别的话吗?”孙登袖着手说:“火天生就是有光的,你是个有光的人啊,若你不会用你的光,那你的光就没有任何的用场。你的一生重要的是能否用自身的光亮,使你的的光亮生发应有的能用途。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有才能的,但如果如不能适度的使用自己的才能,那才能反而是他的祸害啊,一个有才能的人重要的是能否适度的使用自己的才能,如果真能如此,那他的才就是对天下人有益的。一个人要让自身的光生发用场,那他就得获得使光生发而出的薪柴,这样他的光才可以保持光亮。要用才,那也得用那些有道德的真人才,如此才可以保全自己的天年啊。嵇康你现今是个有才华的人,但是你是见识还不够高,识人不足,我担心的是你因为识人不准而误了你呀,嵇康可要慎重。”
嵇康归去,他大约忘记了孙登的告诫,后来与司马昭不容,被害。他临终作了一首泄幽愤的诗,其中有诗句:“昔惭柳下,今愧孙登”,他感慨颇多,后悔莫及,这个时候记起孙登的赠言,显然晚了。
有人说旗下的最好的人,往往是那些不与人下棋的人,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输赢。孙登无疑是个棋下得好的人了。他是天底下的大才,大才遭嫉,沉默吧,沉默才是他的善终与归宿。容易被人猜疑,后来孙登来不知所踪。
据说有杨骏这么一个人,他曾请了孙登去他的居所,他想从孙登的嘴里获知他的前途和天下的格局,只是不论问什么孙登都不回答他。无奈,孙登请辞,他勉强地赠给孙登布袍一件。,孙登收纳了,出了门便向路人借了刀,割袍两半,随手扔到了杨骏卧着石狮的门前,并举了刀子剁碎了袍子。杨骏闻之,愤怒之下抓了孙登,将他关了起来,不曾想孙登却突然地病死了。杨骏只好舍了口棺材,葬孙登于振桥那个地方。时过几天,竟有人们在名叫董马坡地方看见孙登走过。
孙登的识别和判断竟然如此精准。一个隐者的安命之道与智慧,在此一览无余。《晋书 ·列传:孙登》中的原文如下:
嵇康又从之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康每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求乎?”
后来道家有称孙登为真人,传说孙登能够预知未来。在道教的节日里,每年农历正月初三为孙登圣诞。
《晋书》中的郭琦,朝庭邀他做官,他答:“我以为武帝吏,不容复为今世吏。”后“终身于其家”。把郭琦的话翻作白话:“我郭琦已在魏武帝的时候做过官了,已经不能在司马氏的朝堂做官了。”后来“郭琦终身都住在他的家中,终不为官。”
至于真要诚心隐逸的郭琦们,他们隐于何处又有什么关系,叫人敬佩和要被后人铭记的是,他的隐是把那种中国士子骨子里,那种若兰若竹的节气全了。
《中国隐士与中国文化》指出隐士之隐还有原因。一、个人的原因。先朝后隐,先朝后隐再朝再隐直至终隐。二、在中华的人文长河里一以贯之的思想体系。中国人文中关于隐逸者的载述,及与避世之说广泛传扬,注定了士子文人暗揣着隐逸的准备。其次,《易经》中“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论断,以及他们从典籍和事实中获得佐证,是他们明晰着社会的本质,与其那样,还不如这样好了。三、经久不息的中华文化,始终把生命的价值意义摆放到最高的位置,这些真实、质朴的中华隐士们把生命的存在,及那生命的未来看的本身就高过了仕途、高过了享乐,他们的生命是别有价值的。
中国隐士历来是一个使命感、生命感、命运感极强的群落。他们不只注视着天下人的生活和生存,他们瞩目的总是天下人的生命和未来。融入自然或许是在寻求更为开阔的天下之道。既如此,他们也只能淡漠着、喧嚣世界给他们认定的清高了。
“清高”其实是闻隐士者对隐士的评价,隐士们的那种沉静淡漠的神情、不可弯折的品格及渴望理想生存的期许,皆已注入了中华文化的河流。他们如同溯流而上时,在大河的沿岸可看见的、蹿出山野汇入江河的清净的流溪。
就在2001年,关于隐士,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在他的《空谷幽兰》中这样描述:“中国的隐士很像研究生,他们在攻读自己精神觉醒的硕士学位,他们是我遇见的最幸福、最有智慧的人。”“中国人一直很崇尚隐士,没有人曾经对此做出过解释。隐士就那么存在着:在城墙外,在大山里,雪后飘着几缕孤独的炊烟,从文字记载的时候起,中国就已经有了隐士。”“他们与时代脱节,却并不与季节脱节;他们弃平原之尘埃,而取高山之烟霞;他们历史悠久,而又默默无闻——他们孕育了精神之根,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社会中最受尊敬的人。”
就此便以 周敦颐(宋)《爱莲说》来作“隐士隐衷的”结语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难怪这北宋时代的真隐者有如是的感语:我说菊花,是因为它是花中的隐士;而牡丹,是花中的富贵;那莲花呢,他是花中的君子;唉!自从陶渊明后就很少有人爱菊花的人了。像我一样爱莲花的人还有多少呢?
5、终南之太白山的隐居传统
太白山自古就有隐士的遗风,从那些现存的曾委身过隐士的山洞、地名,我们足可轻易判断出太白山的隐士现象,在这座深幽的山林间有多麽古老。鬼谷子洞,青牛洞,药王洞,钟吕坪,王母宫等,将这些名称做一次粗略的统计,大约至少在30多处以上。鬼谷子洞,相传是鬼谷子拜师学艺的处所。青牛洞,曾是老子放逸青牛于此歇息、休整过的山涧。钟吕坪,据《太白山志》载,这片长满翠柏,现今是庙宇林罗的圣境,正是八仙之吕洞宾、锺离权受仙人点化后安心修道,成仙得道之地。说及王母宫,这个昔日里道司会的会所,便是全真道的第十九代传人张元泰修真安寝的福地。
至于民间所言说的广义的太白山系,与狭义的太白山系,在中国的地理学中有没有区分。在民间以为,广义的太白山是以太白山主峰拔仙台为核心,向周边以伞状辐射横越百里的区域。它向东包含周至、户县、长安县、蓝田等县的县境,向西它包含岐山、虢镇、凤县乃至于天水等地的山域。仰望太白山,它周遭的诸山都在祂的辐射之内。在植被丰茂、山谷纵深的太白山系,依据《太白山志》,自南北朝至清末,有文字记载、有名有姓,有籍贯出处的仅仅狭义的太白山的大隐士就有18位之多。
“隐士是这个国家的秘密之一,他们象征着这个国家很多神秘的东西。”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中如是说。
在终南山太白山山系的民间,那些年岁在1949年以前的老人门如是说:“欲寻天下道,行脚太白山”。时至今日,在太白山系的民间,到了每年的夏收忙罢,仍然会有三五成群的老人相携着,抬脚悠长的南山山道,不只是要于浓荫间汲取一份清凉的心境,他们还是要在高淼崔巍的太白山中,窥觅到仙人的踪迹,仙人便是民间的老者们给予隐士美化的称谓。南山,就是包含王顺山、终南山、蟠龙山等十几座山体在内的广义的太白山的统称。大约指的就是终南山吧。自古来生活在渭河沿岸的民众,把那横亘在800里渭河南岸的终南山的部分,简捷质朴的取名为南山。现今渭河沿岸的村落里的村民,依然保持着“六月太白积雪日,轻衣芒鞋觅仙踪”的习俗。
南山最高峰有3767.2米,即太白山主峰。不论多么陡峭的山势,都有山路可寻,小径、石阶,或搭溪崖间的木板“天梯”和系石缝的铁链,表明有人在此行走过,南山历来是著名的修道胜地,它从来被认定为佛教的策源地、道教的发祥地、隐士的集聚地。
隐士不只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重结,它还是终南山中太白山系文化的核心部分。
广义的太白山系的隐士自尧舜的那个时代起,就一直被视作民间文化乃至庙堂文化的佳话。在历史上的不知曾有多少的名士、名流、名庶都在南山里归隐过。
相传西周的开国尚父姜子牙,曾在南山——太白山系的太白山主峰之西的60多里外的磻溪谷中隐居。那时的周文王对殷商称臣,对内却暗自的充续着国力,当他于某一个夜晚梦见飞熊入怀惊醒之后,他便开始了艰辛的访贤之路。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他出游到了潘溪,以无钩之钓的身披蓑衣的姜子牙引起他的注意,盘坐在磐石上的姜子牙的口中念叨着:“钓钓钓,小的不到大的到。”周文王一眼就看准了这个白胡白须的老人的奇异,文王跪伏于地,他请求这个道号为飞熊的真人出山,时年姜子牙八十岁了,就在文王拉着他的木车,将这个年老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拉往西岐朝邑的方向时,历史的轨迹在此刻已经发生位移了,殷纣的铁桶江山就此业已发生了动摇,纣王城池的西北方轰然的垮塌了一角。
据《太白山志》载:秦末汉初,有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角里四位先生,年皆八旬有余,须眉全白,时称“四皓”,先隐居商山,后隐居终南山太白山系成大业。“汉初三杰”之中的张良,他功成身退后,“辟谷”于终南山之太白山南麓的紫柏山,传为羽化善终;晋代的王嘉,隋唐五代时候的新罗人金可记、药王孙思邈、仙家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金元时期全真道的创始人王重阳,明清时江本实等都曾隐居终南山与太白山系中。太白山上高僧辈出,缁素云集,出现过达摩、胡僧、智正、静渊、普安、静蔼、灵裕、虚云等多位高僧大德。
特别是大一统的隋唐时期,终南山隐居史上的隐士大约集结后有四种:一种是,不愿与隋杨、李唐王朝的权贵来往的士,他们要成全尊贵的不为苟同的节气;一种是,寻求温饱安静来躲避战乱和伤痛的逸民。再一种,是有着孤自的个人理想,要安下心来提升修养的好学之士;还有一种,是那有着至高信仰,为了生命地承诺,追寻本性、自性的修持者。”
《诗三百》中有一首来自民间的《秦风-终南》的诗作: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许多种解释认为《终南》这诗是用来劝戒秦襄公的。不过诗文的起兴之后,出现的那个君子,从刺楸树和野梅那处走来的君子,他着实不是平民,他的锦衣狐裘绣裳佩玉,既凸显着他的身份,同时也道出他君子的品格。正是这样的一等的人物出现在终南山时,一种崇敬的意味便如旭日一样在终南山升起。这宛如飘荡在阒寂的山林间的一首清澈的歌子。
终南山上有什么啊?
有坚硬的山楸树和艳丽的野梅花。
远方的客人他来啦,来到这儿停脚步,
他穿着锦缎衣狐裘。
润泽的面庞如丹霞,
真是个有道有德的君子呀!
终南山上有什么啊?
有陡峭的峰峦和宽阔的山崖。
远方的客人他来啦,来到这儿停脚步,
他的礼服上绣满了花。
身上佩戴的美玉呀响叮当,
虽是成年啦,却不忘童趣呀!
这个人会不会又是一个要来林下栖居的士子?
自唐来,终南山、太白山已经成为那些宗教修行者汇集的灵地。有多人在这山中悟达生命的真谛。作家高鹤年先生的《名山游访记》,记述了1903年他在嘉五台隐居的情形:山势壁峭,上摩穹霄,下临绝涧;耳不闻鸡犬之声,目不睹尘俗之境,独居茅棚,清静异常。
唐代玄宗时代的司马承祯自不必说了,我们从王维的《终南山》中,来品吟一回终南山的幽静。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在古人地注解中,终南山是长安南五十里,秦岭山脉主峰之一。古人还把秦岭山脉统称为终南山。秦岭绵延八百余里,是渭水和汉水的分水岭。太乙又名太一,秦岭山脉中一峰。唐人每称终南山太一。《元和郡县志》:“终南山在县(京兆万年县)南五十里。按经传所说,终南山一名太一,亦名中南”。天都是那天帝所居的地方,这里或指帝都长安。王维这个人世间的通灵者,他对天星肯定有着一定的辨识。分野,则是以二十八宿星座辖域区分,标志地上的界域叫分野。我们且看一些直白的翻译:
巍巍太乙山接通着天都星,山牵着山蜿蜓蜿蜓到大海。
缭绕白云回望时连绵一片,青霭迷茫身处山中不得见。
太白主峰把终南东西隔开,山林谷地中阴晴不定多变。
正想找个人家夜幕时投宿,隔了水流问樵夫可否方便?
谁的译释真有点像戏曲的唱词儿。“太乙近天都”,天帝的居所不仅高缈,还过于虚渺了,天都是在指长安吗?但至少这诗句映射了王维的所思所想,“近”除了距离上的近,应该还有宦海之近吧!王维这个一生半隐半官的精灵,既想离别繁杂的尘世,却不愿放却官职的逸士,他大约是中华士子中为数不多的鱼和熊掌的兼得者。他的诗作呈示了他心灵的平静和安详,常常在想,他是怎样的骑着他的驴子,从辋川的密林中走往喧嚣的国都,又是怎样的骑着驴子从权利的纠葛间走往辋川的宁静。
说到自古隐居的文人墨客,都会想到终南山和终南山西的太白山,太白山相传是道家的祖庭之一,有文字和传言记录,太白山顶拔仙台下的冰洞就是道家所指的十一洞天。为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使命与信仰,隐士们的隐居,自然要选择与泰德欲望隔绝的地方,选择这样的地方,那必是与天地之灵能够相通的境地,这样的境地,往往只能是环境优雅,如诗如画得地方,这种地方那也只能是人迹罕至、鸟鸣猿啼的处所了。这里往往寄居的是那些真正的一旦隐下去,便要永远隐下去的真隐士。如此,在这个汇聚着天地之灵、仙佛们常常光顾的地方,在终南山、太白山中归隐,是那些真隐者绝佳的去处,这里具备着隐士隐修的场
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这是署名为“太上隐者”的打油诗,他是太白山的真隐士,他白话的清雅的诗句至今留存在中国的《千家诗》中,这首五言绝句的诗名是《答人》。诗中的意境绝非常人可比,真是领悟到了“空、无、和”的安闲了。
到2001《空谷幽兰》的问世,更多的国人才知广阔的终南山里的潜藏的哲思,以及因隐士而波及的太白山。有学者在文字中把他们与国际接轨,认定终南山、终南山的主要山系太白山,“简直可与希腊的奥林匹斯山相媲美”。
现今除终南山外,终南山太白山系也是“藏匿”着众多隐士的地方。随着太白山山道的开通,每年都会有人来太白山隐修,找寻就近水源,围砌半亩菜地,或依山洞,或折竹搭建结实的茅棚;或砌起石屋,独自静悄悄的修心、修性、修习。这些人中有出家师父,也有学者和来自高等学府的年轻人。生活都清一色的简单、纯粹、清苦。尽管如此,从他们的内心深处来洞视,他们是这世界上最幸福、最智慧、最属于自己的人。据说终南山现有隐士约4000多名,太白山的隐士也在千人左右。他们不止来自国内,还来自国外。除过虔诚的宗教式地修行,也有为了学问与感知生命及等待天时颔首暂憩,去获得一处身心安妥的地方吧,寻个清静的地儿来潜心。且看李太白居士,走过终南山的行歌。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李白》
天晚了,月亮从山凹里升起,我从绿林掩映的终南山的山巅走下;山头上的明月像要一直追随下山的人,要与我们一同归回。
回头望望,那月影下我刚刚走过了的,蜿蜒的开始洒满月光的小山路;那苍苍茫茫的山林景象笼罩在一片薄月下的青翠中。
这一夜,我曾与这里山人携了手到他的农家院里宿夜和做客;他家年少的孩子跳出来打开了虚掩的柴门。
青绒绒的竹子斜倚到了幽僻的小路上了,茂盛的青萝藤的枝叶,抚打在了我们随风浮撩的衣裳上。
欢畅的言谈中那颗烦乱的世俗的心终于得到了休憩;举杯笑饮着山泉酿就的清酒,我们真诚的相邀渴饮得酣畅无比。
我们放声吟唱啊,唱那山松的无染和高洁,唱那山风的轻灵和自在,我们飘渺的吟歌声在无边的空谷中飘荡;待那兴尽、酒尽、歌尽,山头上的星星已经那样的稀少了,我醉了。
我醉酒是放浪地醉酒,是无拘无束地醉酒,是我心安妥的醉酒;我醉了主人和我都高兴啊,我们一同在山林里的月光之下载歌载舞,不再记想那长安和世俗的奸诈与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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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丰,岐山县枣林镇人,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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