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丨頑玩石不全
“赌书消得泼茶香”,语出清初纳兰容若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是纳兰悼念亡妻卢氏的词作。纳兰从西风落叶中独立庭院的实景出发,满怀怅惘地忆念当年他与卢氏的幸福生活,于今昔比对之间,更见而今身只影单之凄凉落寞,往昔两两相对之甜蜜美满,作者对远逝爱人的一往情深彻骨思念满浸了纸页。
圖丨借光芒
纳兰这“赌书消得泼茶香”句,典出宋朝的李清照和赵明诚。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云:“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李清照记录的是她与赵明诚当年的游戏:饭后小夫妻回到房里坐着,煮茶的同时,指着书堆,两人比赛猜说某件事是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猜中的人拥有先饮香茶的奖励。猜中了,不由举杯开心大笑,以至于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茶水悉数泼洒到怀里,茶没喝得成,湿了的衣衫散发出缕缕茶香。
圖丨淡水間
赵明诚与李清照共同生活了二十八年,这二十八年,他们大多厮守在一起。李清照年少便以词作成名,其《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一问世即名动整个京师,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据传赵明诚为娶得这位才女还颇动了些心思。婚后,李清照迅速爱上了赵明诚的爱好,即金石收藏。他俩常整日整夜相对赏玩字画,常一起到市场去游逛淘选,无钱甚至典当衣物用以换取。赵明诚对妻的文学才华心悦诚服。在外做官,收得妻表达思念之情的《醉花阴》后,他闭门谢客三天三夜潜心作词五十首,将《醉花阴》杂入其中给朋友陆德夫看,陆看后说只三句绝佳:“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是文坛一段佳话。
圖丨雙子陽光的豆豆
李清照作赌书泼茶之记时,赵明诚去世已六载。已届中年的她,携着与赵明诚辛苦集得的珍贵文物,在战火之中孤独无依地颠沛流离。为生活所迫,她再度嫁人,不料遇人不淑。张汝舟娶她,实是觊觎世所盛传的金石字画,待得发现自己无法占有她于辗转中已散失大半的收藏时,大失所望,口角之外更还有家暴行径。温柔婉约的李清照显出性格中固有的刚直一面,于再婚百日左右,冒着依律自己也会因此入狱的风险,以将对方营私舞弊、骗取官职行径状告官府之方式,使自己从虎口中曲折脱离出来。此时的她,忆起旧日与赵明诚的和谐生活,更是百感交集无限追念:“甘心老是乡矣!”
圖丨月瀆公子
相比而言,纳兰更不幸,他只拥有短短三年与卢氏夫唱妇随如胶似漆的美好记忆。一起花园里散步,一起书房里赌书,一起吟诗填词,卢氏为雨中花儿撑伞纳兰因之柔情满怀……或因其短促,这些零碎而温馨的记忆,纳兰忆之不已惜之不尽。卢氏去世后,悼亡成了他作品的主音,词作凄婉动人,矗立为词坛难以超越之高峰。仅时隔八年,且在卢氏祭日,郁郁的纳兰,终亦追随而去。但是我想,即便上天能给这对伉俪以足够充裕的尘世相伴时间,虽纳兰地位尊贵机缘无限,依他俩的性情素养,我坚信,他们的爱情,变质、破裂的几率也是低到几近于无,定可长久无期地延展至呼吸终止。
圖丨四兩山人
玩赌书泼茶之类游戏,是需要大资本的,这个大资本,非金钱可以买得。这大资本是,博闻强记,更兼志趣相投。赵明诚与李清照,纳兰与卢氏,均为饱读诗书、趣味高雅之人。相同的爱好,相类的品位,相似的性情,是这两对男女美好情感的坚实基础,是自肥沃土壤里自然生长绽放出来的历千百年不败的美丽花朵。
圖丨沐心茶室
“甘心老是乡矣”。是乡何处可追?是乡之好令人羡,是乡之失惹人伤。纳兰为此徒叹“当时只道是寻常”,“幽怨从前何处诉”?清照于是感怀“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丨文:鲁声娜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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