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虹(1958年~2010年),本名张建红,曾用名张力,诗人、编辑、剧作家、自由撰稿人。
为什么而流泪‖力虹
我们的前辈诗人常常为月亮而流泪
为神话里的英雄而流泪
我对此有些茫然,幸福的人们来品
我不一样
我是平民的后代,母亲在15瓦灯泡下为我补袜子
靠健壮的手臂和大脑工作
用自行车载疲惫不堪的妻子下班回家
在南方最寒冷的冬夜我披着棉衣啃着硬面包
读书或者写作
因此我常常为生活中的一丝温暖而流泪
为插过队的贫穷的山村而流泪
房东大伯和牛一起耕耘着日出日落
像我们的土地一样丧失了语言
那里的小妹用火烤的红薯
拯救了我饥饿的岁月
而她们却如朵朵瘦弱的野
花过早地凋落了
我为候鸟一样分散在各地的朋友们而流泪
他们的才华造成了他们的不幸
在锅炉房,在路轨边
在百里无人的西部大戈壁
他们仍在写信给我
一封、一封,如命运之琴音
我为妻子的一杯热茶而流泪
在感情被流放的日子里
是她的小手掠过我灵魂的上空
此刻
在子夜的钟声里我看到的是一只委屈的眼睛
是的,为这一时刻而流泪是值得的
但我的泪水已不是液体,我们眼睛
也不再是生理学的名词
只要这个时刻光一样穿透石头般的城市无限延伸
我全部的生命将凝固在这里,变成盐粒。
我为今天而流泪
为人类于困扰之中犹存的那些东西而流泪
这是一种幸福,真正的幸福
凡有河流经过的地方都会有树木生长!
诗评:陈超
《为什么而流泪》是一首深挚感人的诗。读这首诗,我们感到了一种人格的力量。歌德说过:“在艺术和诗里,人格确实就是一切”(《歌德谈话录》)。“为什么而流泪?”这的确是个问题。力虹要说的是,对于人类的良心--诗人来讲,哪些眼泪是真正有价值的。
这首诗在平静的语调里,流淌着一脉浓重的忧患感、淳朴的平民意识。诗人一开始,就以平和的态度(而非责难的、诘问的)对前辈一些诗人的眼泪发出价值的怀疑。这些诗人常常为月亮而流泪,为神话里的英雄而流泪。这些泪不排除其合理性,但作为现代的诗人,总去伤花叹月,发些淡渺的思古幽情,欣赏那细到几乎没有的余音,是太可怜了太空洞了,这其中不排除某种对镜练泣的可能。接下来,诗人从正面抒发了他的情怀,他流泪的原因。“我不一样”,因为我不是“幸福的人们”,“我是平民的后代”。“我”过着艰辛的生活,“母亲在15瓦灯泡下为/我补袜子”,“用自行车载疲惫不堪的妻子下班回家”……紧张而拮据的生活培养了平民坚强的性格,他们不会顾影自怜或无端地“为赋新诗强说愁”,他们的泪腺是深深埋在心底的。但“我”也常常流泪,“常常为生活中的一丝温暖而流泪”。“为插过队的贫穷的山村而流泪”。诗人对普通的农民过着沉重的生活深深同情,人民在艰难的岁月里,将宝贵的一点烤红薯,“拯救了我饥饿的岁月/而她们却如朵朵瘦弱的野花/过早地凋落了”。这是一个正直而有使命感的诗人从生命深处流出的眼泪,因而是有最高价值的。诗人还为他的朋友而流泪,因为他们有才能却得不到施展,只能让这宝贵的索质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流逝掉,这是痛心之泪、友情之泪。诗人还为“妻子的一杯热茶而流泪”,因为这是在他“感情被流放的日子里”最宝贵的鼓舞,最坚贞的体现。--是的,为这一切而流泪是高尚的、值得的。诗人坚信,“为人类于困挠之中犹存的那些东西而流泪/这是一种幸福,真正的幸福”,这样的眼泪就不是廉价的水滴,而是“全部的生命将凝固在这里,变成盐粒”!
这首诗有正义之气,有节操之骨。但诗人没有为了意旨的高尚,而在艺术上做出让步。他精心构筑了此诗的结构,像一棵树,有纷扬的枝叶,但又紧紧围绕着坚实的主干。这就形成一种强烈而连贯的情感力量,激动我们的心灵。
这些日子‖力虹
这些日子我们常聚在一起谈论图图
我们搬来地球仪
抚摸南非这一片灼手的土地
这些日子我们不能睡觉
抽烟 咳嗽 再抽烟
把一张《参考消息》翻来覆去读上几十遍
阿平这家伙又被女孩子涮了
诗人小波跟领导吵架被赶出了文联
这些都算得了什么
黑人兄弟在那里流血
约翰内斯堡在公开枪杀鸽子
而我们却无声无息地活着
在这座缺乏新闻的城市中
我们幸福得像一群地鼠
这些日子我们不想写诗
自从图图在黑人葬礼上发表演说后
我们开始反常
真想把以前发表的作品烧掉
烧成一堆篝火
让好望角远远的看到我们的眼睛
这些日子我们常为图图的命运而担忧
好像他是我们中间的一位兄弟
有骨气的兄弟
黑人兄弟
好兄弟
诗评:陈超
这首诗写的是国际题材。我国新诗史上国际题材的诗寥若晨星。从六十年代初起,陆续出现了一些国际题材的诗,但给人印象不深。原因是,这些诗都没跳出两大模式:其一,高声呐喊式。这类诗诗人握笔如操枪炮,向天空不加节制地哒哒哒放一阵,伴随着大量的社论语言和标语口号,看似气势很大,实际很空洞,读者从诗中并没有感受到比新闻发言人的言论更多的东西。其二,环境加友谊式。诗人往往是从某个国家或地区择取一些有特征性的物象,再加上些“友谊万古常青”之类的外交辞令敷衍成文,读后令人失望,不如去看异域风光照片。到了八十年代,国际题材诗获得了实质性进展,特别是一些老诗人如艾青、绿原、郑敏等人的此类诗作,教人格外留恋。力虹的这首《这些日子》也是目下国际题材诗歌的上品。
这首诗抓取了一个全球都格外注目的问题:南非种族歧视。但诗人没有空洞地叫喊,而是通过青年人的日常生活,表现了对南非黑人的深切同情。诗人的感情是真挚的,真挚的感情毋须装饰。这首诗以十分平淡的口语娓娓写来,与诗人朴素的感情是吻合的。虽然我们的日子也并非舒心,“阿平这家伙又被女孩子涮了/诗人小波跟领导吵架被赶出了文联",但这些与正在流血的黑人兄弟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这是一代青年人关心世界格局的独特方式,虽然谈不上有力,但这是真正的关心。诗人将黑人运动领袖图图看做“我们中间的一位兄弟/有骨气的兄弟/黑人兄弟/好兄弟”。这比那种动辄世界、宇宙的“宏观”把握,要来得更内在、更自然、也更真挚。
诗歌是作用于人的情感的艺术。一首诗的胜利,最可靠的不是“主题深刻”,而是“情感深刻”。力虹的诗就做到了这一点,这对于国际题材诗创作方法的多样化是很有启示的。
走向八号车厢‖力虹
迷路一次。闯红灯若干。遭人白眼者三。
站台上火车票不翼而飞。
五点四十分是城市最迷乱的时辰。
人流拍打孤岛。孤岛便是我们。
汽笛惊心地吼叫。
奇迹不会出现了。如同火车不会误点。
我扔掉行囊。紧紧抓住你那冰冷的小手。
走向八号车厢。
走向我们最后的希望。
城市以各种怪脸一千次嘲笑我们。
又耽误我们。
八号车厢绝不会欺骗。
在列车中段。草绿色的地毯。
紧闭的窗帘内侧有签票员温暖的面容。
远远地我们已感觉到了这种面容。
安详如旭日。
八号车厢是一种转机。
在南方城市迷乱如星空的车站广场。
我们穿过人流走向八号车厢。
我们含着眼泪。
我们忘记了许多沮丧和不幸。
向八号车厢驶向人生新的里程。
诗评:陈超
读这首诗可能有些读者会感到困惑:诗人为什么要“走向八号车厢”?即使是真的走到了“八号车厢”,又有什么值得写的呢?发生这种疑问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阅读态度是非诗歌的,我们将诗歌语言当做日常生活中的消息性语言来理解了,所以就难免望着每一句明明白白的诗,就是理解不了它。在这首诗中,“八号车”是个象征,它象征新的选择新的转机。象征和意象不同,“意象意味着它说什么就是什么,象征意味着既是它所说的同时也是超过它所说的”《怎样欣货英美诗歌》劳·坡林)。当然,意象的“说什么就是什么”,是指诗人感觉的现实而言的,这是另一个问题,这里我们不去管它。关键是后一句话,象征“既是它所说的同时也是超过它所说的",对我们理解诗人的“八号车厢”有意义。这首诗写了诗人寻找新的希望和转机的情感历程。先写寻找的艰难和孤独:“迷路一次。闯红灯若干。遭人白眼者三。/站台上火车票不翼而飞。……人流拍打孤岛。孤岛便是我们”。再写寻找的绝望:“汽笛惊心地吼叫。/奇迹不会出现了。如同火车不会误点。/我扔掉行囊。紧紧抓住你那冰冷的小手"。与绝望相伴而生的是新的选择、新的转机。“扔掉行囊”(暗喻某种精神负担)后的“我们”,毅然踏上了新的旅程:“走向八号车厢。/走向我们最后的希望”。诗人对这新的转机寄望很高信心十足,相信“八号车厢绝不会欺骗”,于是,“我们含着眼泪。/我们忘记了许多沮丧和不幸。/走向八号车厢驶向人生新的里程”。至此,就完成了由失望到重新找到希望的全过程
这首诗,采用了“私人象征”法。但象征体本身又具有较强的规定性(列车是要奔向前方的,这与诗人寻找新希望、新转机的寓意十分吻合)。这就增强了诗的透明度,对大多数即使缺乏诗歌阅读训练的读者都有可感性。
陈超(1958~2014),山西太原人。诗人、诗学理论家、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特聘研究员,《新诗评论》编委,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著作有《生命诗学论稿》《打开诗的漂流瓶——现代诗研究论集》《20世纪中国探索诗鉴赏》《当代外国诗歌佳作导读》《中国先锋诗歌论》《游荡者说》等,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发表诗作300余首,出版诗集《热爱,是的》《陈超短诗选》(英汉对照)等。主要编著《以梦为马——新生代诗卷》《最新先锋诗论选》《中国当代诗选》等。2007年4月—5月,应纽约大学东亚系邀请,赴美进行学术交流。在美期间,还应邀赴耶鲁大学、加州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进行学术研讨及双语诗歌朗诵。1993年获中国作家协会第六届“庄重文文学奖”,2000年获《作家》年度诗歌奖,2005年获中国作家协会第三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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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中国》
李金发: 弃妇 (外六首)
王独清: 但丁墓旁 (外三首)
刘半农: 一个小农家的暮
闻一多: 死水
冯至: 蛇
徐志摩: 雪花的快乐
穆木天:雨丝(外二首)
冯乃超:红纱灯(外二首)
蓬子:风景二种(外一首)
胡也频:秋色(外一首)
石民:良夜、黄昏
林松清:梦幻
侯汝华: 水手
张家骥:我痛哭于蛙声中
戴望舒: 雨巷(外六首 )
卞之琳: 断章(外六首)
何其芳: 预言(外四首)
陈江帆:灯、窗眺
废名: 街前头(外三首)
梁宗岱: 晚祷
施蛰存: 嫌厌
金克木: 生命、雨雪
玲君: 铃之记忆(外一首)
李白凤: 小楼、幻想
路易士(纪弦): 火灾的城(外二首)
李心若: 音乐风、夜泊感
徐迟: 微雨之街、都会的满月
林庚: 春情二题
史卫斯: 小诗二首(外一首)
番草(钟鼎文): 桥
李广田: 秋的味
孙毓棠: 北行(外一首)
吕亮耕: 索居
禾金: 二月风景 线
钱君匋: 路上、苍茫
南星: 黎明、巡游人
辛笛: 印象二首(外六首)
郑敏: 黄金的稻束(外二首)
陈敬容: 雨后(外四首)
穆旦: 春(外三首)
杜运燮:无题(外四首)
袁可嘉: 岁暮 (外一首)
唐祈: 草原幻象(外一首)
唐湜: 我的欢乐(外一首)
杭约赫: 启示、最后的演出
朱湘: 采莲曲
艾青: 我爱这土地
牛汉: 半棵树
蔡其矫: 波浪
苏金伞: 埋葬了的爱情
余光中: 长城谣
郑愁予: 错误
洛夫:诗的葬礼(外三首)
痖弦:上校
罗门: 流浪人
席慕容: 悲喜剧
夏宇: 甜蜜的复仇
北岛: 语言
江河: 纪念碑
多多: 春之舞
舒婷: “?。!”
芒克: 阳光中的向日葵
杨炼:诺日朗
顾城:门前
林莽: 感知成熟
严力: 不用站起来去看天黑了
王小妮: 我感到了阳光
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食指: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王家新: 泼墨山水
方含: 在路上
李钢: 舰长的传说
傅天琳: 一个老人和一棵铁树
徐敬亚: 在一种节奏里
张烨: 老处女
骆耕野: 车过秦岭
吕贵品: 少妇之谜
唐晓渡: 无题
阿曲强巴: 童话
孙武军: 水和鱼
岛子: 荒原狂想曲
小青: 失去的地平线
贝岭: 冬天的字句
马高明: 小夜曲
阎月君: 月的中国
黑大春: 白洋淀的献诗
杨如雪: 爱的尼西亚信经
杨然: 晒坝上的笑
匡国泰: 天亮(节选)
汤养宗: 一生中的一秒钟
陈超: 风车
沈奇: 胭脂
海上、春池: 酒敛
昌耀: 划呀,划呀,父亲们!
周涛: 这是一块偏心的版图
梅绍静: 唢呐声声
章德益: 高原的诞生
张子选: 阿拉善之西
杨牧: 大西北,是雄性的
马丽华: 日暮
魏志远: 开拓者
肖川: 易水行
王辽生: 人生是一次远足
林染: 我寻找火红色的伊犁马
子页: 大漠的月儿
杨树: 道路二种
李老乡: 小诗二首
李瑜: 为了爱情
王小未: 对峙
于坚:尚义街六号
翟永明:憧憬
牛波: 不觉如履
韩东:下午的阳光
骆一禾: 修远
张枣: 望远镜
唐亚平: 黑色睡裙
伊蕾: 独身女人的卧室
西川: 死豹
杨黎: 冷风景
丁当: 房子
陈东东: 点灯
车前子: 三原色
李亚伟: 中文系
何小竹: 鬼城三种
杨松霖: 误会B
大仙: 听蝉
吕德安: 献诗
梁晓明: 读鲁迅书
欧阳江河: 冷血的秋天
柏桦: 夏日读诗人传记
老木:迎接秋天
周伦佑:自由方块
潞潞: 石头屋子
海子: 抱着白虎走过海洋
尚仲敏: 渴望生活
孙晓刚: 动感
王小龙: 美丽的雨
孟浪:定居
柯平: 深入秋天
阿吾: 时间的指针还需要拨动
宋琳: 视觉的快感
曹刚: 瑶琴
余刚: 没有假定性
吉狄马加: 致印第安人
力虹:为什么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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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consfield Coffee Shop
建筑师的咖啡馆
李小洛手绘艺术馆
原岩咖啡,喝出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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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诗人文摘》最受读者欢迎诗人
2017《诗人文摘》最受读者欢迎诗人
2016《诗人文摘》最受读者欢迎诗人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于2016年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2017年10月设立《诗杂志》《国际诗人》栏目。2018年开辟永久性精品栏目《一首》,并已成为有影响力的国际交流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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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诗人文摘》主编,《终南令坛》主持。作品见《诗刊》《星星》《中国诗选》等诗歌刊物。作品《行李》 展示于中国首列诗歌高铁,《雨》展示于北京地铁四号线,《荷说 》获“荷花颂”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著有诗集《我拣到了铜》《一根漂浮的石柱》等五部,主编《长安大歌》(陕西优秀诗歌作品选)。新作有《北纬0.7度》《咖啡园 》等,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日、韩、印尼等语。参加第32届(以色列)、33届(马来西亚)、36届(捷克)、39届(印度)世界诗人大会。现居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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