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卡德罗夫对妻儿被制裁感到愤怒，但他早已是被美国制裁的常客，所以这次不仅没有降低他的气焰，更公然以挑衅的姿态炮轰美国可耻。

小卡德罗夫言行浮夸，地位显赫，在俄罗斯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对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忠诚，而后者也很少对他有任何意见。到底，他有何本钱能够成为“高度自治”的封建领主呢？

壹

▌分离份子向俄国投诚——由老卡德罗夫说起

卡德罗夫父子在两次车臣战争中与俄罗斯的关系演变，巩固了他们在车臣的地位。老卡德罗夫由当初的“分离主义恐怖份子”华丽转身，成为俄国的忠诚拥护者。后来小卡德罗夫继承父亲的政治遗产，继续雄据一方。

1991年苏联解体，车臣在军人、车臣“独立”之父杜达耶夫的带领下，成立了“伊奇克里亚车臣共和国”（Chechen Republic of Ichkeria）。刚刚执政的叶利钦，面对国家百废待兴，没空搭理。

然而，后来车臣境内俄罗斯人不断蒙受迫害，日趋严重。于是在1994年，俄国趁着支援北奥塞梯的契机，以恢复领土完整之名，挥军南下，与车臣政府爆发“第一次车臣战争”。

老卡德罗夫在车臣境内是极具名气的穆斯林学者及游击队指挥官。他领导这场对抗俄罗斯人的“圣战”，好勇斗狠，心狠手辣。1995年，他更被任命为车臣穆夫提（伊斯兰教高级神职人员），地位声势如日中天。在俄国眼中，他是恐怖份子；但在西方媒体中，他是自由战士，被誉为大战巨人歌利亚的大卫。

虽然这场战争在1996年以车臣胜利告终，但共和国已千疮百孔。早在战争时，内部已严重分裂，杜达耶夫被俄军击杀后，不久继任总统的马斯哈多夫与激进军官巴萨耶夫互相暗斗。

政府也难以控制首府格罗兹尼（Grozny）以外的国土。除了车臣本地人，还有外来的伊斯兰圣战士参与战争，鱼龙混杂。例如“车臣阿拉伯圣战士”，沙特阿拉伯出身的圣战士伊本．哈塔卜便是该组织核心人物之一，他更与巴萨耶夫为伍，这些外来战士靠绑架勒索赎金等犯罪维生。

老卡德罗夫视他们为车臣独立的威胁和阻碍，使运动变质，多次公开抨击他们，更多次遭暗杀未遂。最后在1999年，老卡德罗夫决定倒戈投向曾经的敌人——俄罗斯的怀抱，在同年爆发的“第二次车臣战争”中，与甫上任的普京并肩作战。

在老卡德罗夫实质支持下，普京以强硬姿态顺利控制车臣大部分地方。2003年，老卡德罗夫被选为俄罗斯联邦车臣共和国总统，但翌年就被昔日战友暗杀。继任的亲俄总统阿尔哈诺夫担当摄政王，直到2007年小卡德罗夫满30岁法定总统年龄后退位。

第二次车臣战争期间，车臣共和国政府坚拒与马斯哈多夫等人妥协，特别在2002年莫斯科歌剧院胁持事件后，两方关系更为僵持。最终在2009年，莫斯科终于正式宣布战争胜利。

小卡德罗夫继续以主权换取治权，拥护普京，两人愈走愈近，也为他在车臣的地位奠下基础。

贰

▌分享权力 各取所需

“为了普京，赴死我也愿意！”

数年前，小卡德罗夫在俄罗斯电视访谈节目中如是说。他更扬言，自己是“普京的小卒”，就算下令要他下台，他也会照做。当然，这只是给普京面子，因为小卡德罗夫心知肚明，他需要普京，但普京也需要他。

对莫斯科来说，车臣共和国是一颗潜伏着分离主义的炸弹。如果车臣大乱，分离主义必定蔓延至整个北高加索地区，影响国内其他少数民族，继而破坏俄罗斯领土完整。两次战争后，面对车臣内部经济不景气、贪污及罪案频生，俄国视稳定车臣政局为当务之急。为达到目的，俄国十分依赖小卡德罗夫，凭借其在车臣的威望及军事力量，减少管治成本，分担责任。

俄罗斯运用财政补助及地方自治权，换取小卡德罗夫的忠诚。过去十数年，莫斯科平均每年补贴车臣共和国约80%的公共财政开支；另一方面，又允许小卡德罗夫持有一支由约3万人组成的地方私人军队“Kadyrovtsy”（Кадыровцы），拥兵自重。

这支军队身穿俄罗斯军服，却只对小卡德罗夫宣誓效忠，军队中的领导人，均是向他投诚的前车臣分离主义份子。就此，俄国反对派多次抨击小卡德罗夫的特权，更谴责其私人军队到处奸淫掳掠、滥杀平民。但这位车臣土皇帝不把普以外的人放在眼内，普为了战略及安全考虑，也只好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无奈默许。

小卡德罗夫在车臣的管治模式，犹如一位封建君主，有异于其他俄罗斯地方官员。在车臣，他的画像随处可见，不少街道、学校都以他双亲的名字命名。更重要是，他有权力任意解释俄罗斯宪法，完全不受制衡。车臣共和国名义上是俄罗斯联邦的一部分，却俨如一个独立王国。

纵使他专横，小卡德罗夫却十分效忠普京，在心底里抑或基于政治需要，对普京确实存在一份敬意，也经常模仿他，为自己塑造强人政治的形象，发起个人崇拜。他打西洋拳击、骑马，令人联想起普京打柔道、狩猎时散发的雄性英姿。

即使小卡德罗夫享有特权，车臣与俄罗斯的关系是相向的。前者享受比其他共和国更大的权利时，也要为中央政府默默地履行一些“义务”。

例如，小卡德罗夫曾遣派车臣军警到乌克兰东部及叙利亚，协助俄罗斯执行军事任务。

“若没有普京，车臣就不存在。”

小卡德罗夫曾经在一次访问中，这样夸口称赞普京。事实是，全靠老卡德罗夫当年归顺时，与普京私底下达成权力分享协议，才成就他今天在车臣以至俄罗斯国内的特殊地位。

叁

▌以虔诚伊斯兰之名，行独裁铁腕管治为实

车臣大多数人口为伊斯兰，与信奉东正教为主的俄罗斯截然不同。小卡德罗夫自诩为虔诚的温和伊斯兰，又在车臣实施伊斯兰法律，鼓吹遵从多项保守的社会规范，但这些峻法与伊斯兰宗教或车臣地区传统不一定有直接关系。

比如说，小卡德罗夫曾公开支持人民杀害不守“伊斯兰法律”的女性、禁酒、强迫女性戴头巾等等。2015 年，一名车臣父亲到警察局自首，称2年前杀死了自己的女儿。据悉，因女儿与前夫离婚后的生活道德败坏，多次偷偷喝酒、不戴头巾，令家族蒙羞，结果在一次争执中，他不小心错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而事后他依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虽然他最后被判监7年，但小卡德罗夫多次在公开场合鼓励“荣誉杀人”的社会风气。另一方面，小卡德罗夫无视俄罗斯联邦法律禁止一夫多妻，鼓励男性可娶4个妻子，此做法也严重打压车臣女性的地位。

然而，以上一切与其说是宗教保守回潮，不如说是权力结构腐败而生的社会现象。

小卡德罗夫十分讨厌LGBT族群，在打压同志及同志团体上不遗余力。俄罗斯本身的文化十分反同、恐同，但这种风气在车臣尤甚。之前车臣政府曾多次围捕及绑架国内同志（同性恋在俄罗斯属合法），当中有人下落不明，有人因此丧命，事后小卡德罗夫又扬言：车臣境内没有同性恋者。

除了剥夺同志权利外，他更对新闻自由嗤之以鼻，厌恶新闻工作者。

面对异议，小卡德罗夫有一套与别不同、行之有效的技俩——就是“公开侮辱”。他那游乐人间的性格，对此格外乐此不疲。

小卡德罗夫的具体做法是，如果有人公开批评、取笑他或政府的话，他就拘捕并强迫这些人，在镜头面前承认错误，向他公开道歉，并把整个过程公诸于世。此做法本来是用来对付武装份子，强行要求他们的双亲在镜头前，痛斥自己如何教坏自己的儿子，这不但打击人的尊严，更破坏其家属的自尊心，借以施压。

类似的实例还有2015年，车臣一位年轻人公开取笑政府的宣传片，结果被小卡德罗夫强迫拍摄一段影片，让他只穿着内裤向政府道歉，并逼迫他说：

“由现在开始，普京是我的爸爸、祖父以及一切！”

后来，这段影片在网上广泛传播。相关类似个案多不胜数，虽然手法十分侮辱，却有效到民间异见者不敢再发声。

简单来说，小卡德罗夫就是乘着现实政治便车上位的的狂人君主。他的存在，是莫斯科与车臣互相依赖下的产物，两者关系比“一国两制”还要特殊。高加索的政治现实，令他成为政治暴发户，助长了他的傲气，造就了他那刚烈如火、专横跋扈的个性，这注定了他成为视自由人权为无物的独裁者。更厉害是，普京与他友好的同时，也忌他三分。

数年前，曾传出小卡德罗夫打算退位让贤，但这恐怕只是一场谦虚的政治公关秀而已。现实是，无论下一届俄罗斯总统是谁，莫斯科都需要像小卡德罗夫这样的车臣管治者，就如现在的普京需要他这个土皇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