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久之后……

而“铁骨铮铮王境泽，一碗炒饭能叛国”只是《变形计》网红队伍中的一员，“变形计网红”的队伍中，还有那个沉迷整容的富家女韩安冉。

她在节目中的表现符合了大众对于“城市迷途少女”的一切想象，直言看不起农村人，在逛集市的时候说“15块钱的衣服就该被烧掉”。 很多人看了节目之后“想打她”，她也因争议一炮而红。

韩安冉在《变形计》

然而不论多么顽劣，她在节目的结尾也喜闻乐见地未能免俗成功变形：与一直针尖对麦芒的继父热泪相拥，还取出了下巴的假体，发誓再也不去整容。

如今，微博简介为“时尚达人”、坐拥300万粉丝的她和参加《变形计》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的确取出了假体，但又填入了更高端的假体，又历经了多次整容之后，如今她的微博画风堪称整容模板。

图片来自韩安冉微博

虽然从照片看来一副“岁月静好”，但这个变形成功地文身“太妹”实则性格依旧跋扈，交往男友无数，打胎两次，手撕多个前任，直播骂人，甚至还曾雇人给男友的前任拨打骚扰电话。

对城市主人公而言，他们在参加《变形计》之后的人生轨迹出奇地一致：成为网红。

图片来自中华网

而节目中的农村孩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有的因病去世，有的去厂里打工，有的孩子因为节目变得叛逆、挑食，总是嫌弃家里太破，想要回到富爸爸身边，最终被拒绝只能伤心哭泣。

在易虎臣和吴宗宏互换那期《变形计》中的乡村主人公邻居家的小黑在节目播出后不久，肾衰竭病症加重不幸离世。

图片来自中华网

罗先旺在节目播出后收到捐款6000多元，并在社会各界的关心下读完了中学，考取了贵州师范大学地理科学专业，现在正在家乡所在的县城当地理老师。

2006年9月，《变形计》第一季播出，十三年过去，曾经的主人公们如今也沿着不同的生活轨迹各自向前，而我们在十二年前就在讨论的话题依然存在，但如今已经有了不同的含义。

本文由LinkedIn原创，作者曹泽宇。香港凤凰卫视新媒体助理内容编辑，香港中文大学全球传播文学硕士，广院电视民工，写字的直男。

一、富二代的神经质，小市民的窥私欲

《变形计》可能是中国综艺史上最抗打的素人综艺了，虽然从十三年前九月开播就一直饱受争议，但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变形计》是真的好看（这是“真香定律”又一次获胜）。

观众仿佛在看一场真实的剧情大片：整容、炫富、打架、网瘾、早恋，诸多吸引眼球的猎奇元素包含其中，应有尽有。

《变形计》在湖南卫视大获成功的时代背景是中国上个十年的城市化。

2004年，黄宏的小品《兄弟》在央视春晚上播出，描述了一对可能在出生时就互相“抱错了”的城里人和农村人在等待亲子鉴定的结果时的争吵，讽刺了那个担心失去城里人身份的西装男的神经质与势利。

小品《兄弟》

那一年，城市化进程加速发展，大批农民工涌入城市，之前被一纸户口完全隔开的城市人与农村人终于要开始正视彼此的存在，思考如何在同一个城市相安无事地各自生活。

小品中展现的，正是当时无数感觉到威胁并排外的城里人的焦虑：当农村人也住在城里的时候，什么区分了城里人和农村人？

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另一时代背景：在城乡出现财富分化之时，城市内部也出现了很明显的阶层分化。

很多人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阔了起来”，因此中国社会也从之前的扁平结构区分出了“上中下”三层阶层纺锤形结构的雏形。

互相交换的城市孩子叛逆嚣张、劣迹斑斑，农村孩子听话懂事、谨小慎微，所有的冲突碰撞都在为期七天的交换里达到了顶峰，又最终归于和解。

城市孩子最终改过自新，达到节目组“体验不同人生，达到改善关系、解决矛盾、收获教益的目的”。

这一点就连节目组的人都承认，所谓“变形计”是指城市主人公有转变时才可以停止的节目，而对于农村主人公的期待恰恰是不变，期待他们保持住那个“诚实勤劳，淳朴善良”的关于乡村的刻板印象。

这两种关于城市和乡村的刻板印象就构成了《变形计》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在那个没有“快手”、“抖音”释放出中国农村网民巨大活力的年代，《变形计》的戏剧性频繁触动处在中层的“小市民”观众的泪点。

《变形计》就像是一扇门，为他们提供了窥探最底层的农村人和他们上面富裕的城市人生活的机会，GQ杂志曾经将这种不一样的生活称之为“秘密世界”。

二、变形计真人秀，在秀而不在真人

湖南广电为《变形计》颁发了2006年一号宣传嘉奖令，自此开启了一档王牌节目的历程。

节目还曾被中宣部与公安部点名表扬并获得2007年“年度公益节目”奖。

这个节目最根本的逻辑是：苦难可以孕育美德，把问题少年交给 “大山深处的力量”。

但七天的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形吗？

曾不止一个主人公控诉过《变形计》的导演为了节目效果，有威胁，恐吓，故意激怒他们的行为。

第八季高泽文曾经在遭受王境泽无端殴打后对着镜头说：“我要是还手，不就让你们得逞了。”

高泽文在《变形计》

《变形计》第七季第二期的城市主人公施宁杰也曾向GQ控诉节目组对他的道德绑架和人身自由限制的事实。

施宁杰讲述自己遭受的威胁

在“需要变好”的时候，他被要求“给王多权（交换家庭的农村家长）洗头”，不想洗的施宁杰马上就“被一群人围住”，威胁“你这辈子回不去了，等死吧”。

拒不就范的他不被允许吃饭，做什么都被“不停地挑衅”。

节目中施宁杰给母亲打电话

这种“安排”不仅发生在城市主人公身上。

正如上文所说，观众对农村主人公的期待是“勤劳淳朴”，一旦他们的表现与预期，往往会面对意想不到的口诛笔伐。

这一点，和施宁杰交换的农村主人公王红林深有感触。

因在节目中受伤被节目组安排一个男生帮她洗脚，懵懂的她没有拒绝节目组的“好意”，可转眼就在节目播出后被贴上了“娇气”的标签。

上面的“洗头事件”和“洗脚事件”后来都被王红林的大伯

@王多权

证实，网络暴力甚至延伸到了她的周围，她一度想要转学搬走。图为知乎截图

《变形计》过多的设计早已让“变形”的初衷无处可觅，而一些变形主人公们也在这场盛大的欺骗中开始扎向造星的资本洪流之中。

三、“变星”十三年，那些主人公如今怎么样了

几乎每一个参加“变形计”的城市主人公们，都会获得至少100万的微博粉丝，俨然成为了一个个明星，虽然远远不符合“优质偶像”的标准。

可对于施宁杰而言，出名就是出名，无所谓是好名还是恶名。

变形成功之后，如愿以偿出名的他还问父母要30万钱拍摄了一部名为《朋友圈》的电影。

图片来自施宁杰微博

而王境泽对于“成名”这件事的态度则有些暧昧，虽然王境泽的置顶微博说：“四年前，我就不该吃那一口炒饭”，但显然，这口炒饭对他来说“真香”。

他成为了游戏代言，还和一同变形的高泽文拍摄了主题真人秀。

图片来自王境泽微博

虽然，他并没有足以支撑名气的稳定产出，无论在什么活动现场，他都无数次地被要求重复着那一句“我不会吃你们一口东西，真香”。

2017年《青春的名义》的城市主人公、喜欢在直播时抠脚的张迪如今是抖音上面的红人。

张迪在直播

他在近日晒出了自己四川传媒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算是《变形计》少年中出路较好的人之一。

但他真正吸粉的方式，是在抖音上“重走《变形计》”。

他来到当时交换的家庭将镜头对准了张水丽（变形时和他一起生活的农村主人公，以“任性”出名），伸出一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问正在看直播的网友：“好看不？”

图片来自张迪的抖音账号

而长大了开始矜持羞涩的“丽姐”却不能像之前那样爆发，她迷茫无助地看向镜头。

农村主人公中唯一被当做正面典型的，只有那个分不清赵本山和刘德华的高占喜，他考上了湖南师范大学国防生。

高占喜军训照片

可就在《变形计》第一季播出的时候，“适应城市生活过快”的高占喜也曾是争议最大的农村主人公。

他的城市父亲“魏爸爸”有事外出，自己在家的高占喜在面对推销员时说“我姓魏”。

他的忘本行为很快被网络上的口诛笔伐淹没。

可人们却忽略了这个不会掩饰、毫无心机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在抗拒这个把他拉入泥潭的出身。

他在交换开始之前对节目组说了实话“我经常会抱怨爸爸妈妈”。

他最喜欢的故事是安徒生童话《丑小鸭》，他相信自己以后会成为一只白天鹅，把自己唯一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读书上。

高占喜讲的那个故事如今看来充满讽刺：丑小鸭最终能变成白天鹅，只因为它生来就是白天鹅。

而这些主人公在被大众消费之后，也都不免回归自己的人生，对他们而言《变形计》真正的作用，是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一颗欲望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可能生根发芽，也可能蔓藤纠结将其拉入泥沼。

时代洪流中，每个人，都是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