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虹 《时光-3》 182cmx150cm 2002年

▲刘虹 《丽色·唇语4》 布面油画 180cm x 150cm 2010年

▲刘虹 《丽色——唇语 38》 180cmx150cm 2010年

毕业就是告别一个时代

刘虹当年考美院的原因，就是因为喜欢。“小时候我一时兴起临摹了一幅样板戏小人书封面人物，获得了我爸的高度肯定，觉得我画得太像了，认为我是块画画的料，从此在我心中埋下了兴趣的种子，更加喜欢画画了。”

一开始她在四川省歌舞团搞舞蹈，常常被舞美队墙上的画所吸引，在那里流连忘返，她会在一幅写生素描前驻足很久，一会近看一会远看，颇像搞专业画画的。后来她花了三年时间，系统地去学，没想到机会来了，国家恢复了高考，美院招生了，她当时只报了油画一个专业，打算不能学油画就不进美院，因为她对设计没兴趣。结果命运眷顾，如愿以偿。

▲大学时期的刘虹

刘虹1978年考入四川美院，1982年本科毕业，1986年研究生毕业。在30多年前，大学毕业国家是包分配的，因此没有个人选择。不同于现在的毕业生彷徨于做什么，那时更多由于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去而忐忑，如果不服从分配就会沦为在当时备受鄙视的“无业社会青年”，而油画专业则更可能被分到边远地区。

所以，最好的命运就是留校，只有留校才可能继续从事艺术，离开学校，有可能更多是在单位写美术字办墙报，画时事政治宣传画，或从事群众美术普及，远离了只有美院才具备的艺术氛围，接触的人和事基本都与艺术无关，慢慢就不再具备艺术创作的状态和感觉，淘汰率是很高的。所以上世纪90年代以前，艺术家更多是艺术院校的老师，可参与的艺术活动是五年一度的由各级美协举办的官方展览。不像现在有这么多学术的或商业的展览机会，因为那时没有艺术收藏，更没有艺术市场，也就没有职业艺术家这个选项。

▲研究生时期的刘虹

现在早已没有分配工作这个事儿了，也恰恰如此，学生们有了选择的自由，假如他喜欢艺术，他认为自己未来可以成为一个艺术家，执着于自己的艺术梦想，他就可以留在这个行业里面，将艺术创作职业化——把艺术作品作为一个终端产品转化为价值，借此生存，这样才是职业艺术家。而做高校教师其实是半职业艺术家状态，甚至可以说是业余艺术家，因其真正的职业是老师，但上课之余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创作，有一份与艺术相关的职业保障，在当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每个人都想留校，她在研究生毕业后如愿留在了川美，所以她们那代的毕业生也基本没有经历过职业选择的彷徨，这一点与现在的毕业生无法相比。

▲研究生时期的刘虹

但毕业的心情跟现在一样，有一种隐隐的兴奋，对毕业即将踏上社会那种未知状态的兴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待你、迎接你，同时也对未来有一种隐隐的惧怕，当然还有一些惋惜，觉得自己在校读书的人生阶段就这么结束了。同学们各奔东西，以后很难再在一块儿过集体生活。设计系的同学都分配到某个公司去搞设计，油画系、绘画系的这些同学，可能就被分配到某一个机关去写美术字、画广告，实际上是业余美术工作者的状态。刘虹感慨道：“很多同学被分配到边远地区，我们到火车站去送他们，大家心里很难受，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四川美术学院1978级毕业留影

忆同学少年

在学校工作迎来每届新生入学是常态，但有一届对刘虹来说略有不同：川音美院创办后的第一届学生。在川美时，教学就是完成学校分配给她的一份本职工作；而到川音美院之后，她担任油画系系主任，可以主导教学方略，所以对学生有很多期许——“就像希望完成一件好的作品，一心想要把他们教好，给他们设置很多课程菜单，让他们把我认为做当代艺术应该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他们，让他们不愧为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学生。因此，我对这届学生投入了很多精力，也建立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刘虹坐在第一排中间，穿着红色上衣

其实老师就是个引路者，未来一切都靠学生自己。在这个班的学生中，坦白说，她当时很看好曾朴和胡志鹏，并不怎么看好贾靖，因为贾靖似乎更迷恋音乐，花很多时间组建摇滚乐队，似乎考错了学校。但是他后来因我的一句提示在音乐与画画间做出了选择，现在贾靖的艺术发展得很不错，有一个非常成熟的艺术面貌。因此她觉得对一个学生成长的早期来说，真不能有一个算命式的定论，每个人都有可能走出自己的路。

▲贾靖 《横切的无邪》 150cm×100cm 布面丙烯 2018

曾朴刚刚毕业的时候，家里希望他到一个公司去上班，因为她教曾朴的时候，觉得曾朴在班上是一个挺有才情的学生，画画的感觉挺好的，也经常受到她的表扬，然后会常把曾朴的画拿出来给大家分析他哪里画得好。因此她觉得这样的学生应该继续搞艺术，而如果去了公司就基本上不可能再做艺术了。所以她当时挽留了曾朴一下：“你有点可惜了，你应该画画。”这或许就是曾朴内心的一种声音，他听进去就留下来了，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曾朴和吴江涛还是蛮艰苦的，绘画这个东西，几乎在很长一段时间，很可能是没有什么收益的。刘虹说：“我不知道当时这个劝阻和挽留是害了他，还是有益于他。但是现在看来曾朴发展得挺不错的，我当时没有劝错。现在曾朴仍然是这个班学生中优秀的一位，已成为在职业艺术道路上发展得很不错的一位青年艺术家。”

▲曾朴 《永恒1》 26x18cmx2 纸本水彩

▲2007年刘虹、曾朴在北京798画廊合影

刘虹回忆说，胡志鹏当时也是在学生当中很突出的一位：“记得当时我给他们班上色彩变调练习课，绝大多数同学对于作业是布置多少就画多少，有些甚至还完不成，但是胡志鹏在课内课外画出了很多套变调方案，在学习上他有一种如饥似渴的吸收状态，你教什么东西，他能够迅速吸收消化做出很好的反馈。做为老师当然会很喜欢这样的学生，让你觉得自己的教学很生效，在他那里经过一些智能化处理还给你放大了，所以我当时就觉得胡志鹏以后一定也是一个比较有前途的艺术家。”

▲胡志鹏 《当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我感觉很温暖很温暖》 180×200cm

很多时候，老师不会想到，往往自己的一句话会成为学生一辈子的选择。李刚当时也是毕业以后要去做别的赚钱，但明显他也非常纠结，因为他画画感觉也非常好，刘虹就告诉他要想画画就必须做一个决定，如果决定继续画就不能干别的，要么你就无怨无悔的去做生意。结果他认真地做了一番思考之后选择了画画，并且非常郑重地去跟女朋友及其母亲谈了自己的决定，说他决定要画画，可能一辈子会因此而很穷，意思是你要是认可，我们就好下去，不行就算了。李刚此后果然再也没做过别的，现在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艺术家。

▲李刚 《混沌 · 生 · 鹰1》

“对于川音美院油画系结出的硕果——几位成熟的青年艺术家，我始终会默默祝福他们在艺术的道路上发展得更好。”刘虹说道。

职业艺术家意味着持之以恒的劳作，它并不是信仰

刘虹后来离开了学校，“最近这几年看学生的毕业作品不太多了。我在北京看到中央美术学院的毕业展，感觉现在的年轻人创作的东西从媒介到手段更加多元化，每个孩子都尽可能在自己喜爱的语言方式里面寻找自己的创作倾向。一些孩子的天资特别好，画画有很好的感觉。但从绘画专业的角度来看我感觉这些年变化不是特别大，毕竟他们只学了四年，还比较青涩，还在探索。”

每年都有很多艺术院校绘画专业的学生走出校门，未来前途未卜。刘虹说：“我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觉得毕业时分，确实是一个令人无比彷徨的时期，因为绘画艺术，坦白说它不一定能挣到钱，作为一种文化创意职业，它不是自娱自乐，而是一种职业，一种工作，要想获得成功，你必须持之以恒的劳作、创意性地劳作，而创作出来的作品又并不是人类生活的刚需，你的作品是否被人需要是不确定的——你无中生有做出一些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它何以具有价值？对于这个职业前景包含的极大的不确定性和时间投入的巨大风险，毕业生们确实需要考量一下，在自己的作品还没有体现为价值的时候，你是否可以坚持下去，假如说十年都没有收益，你还能不能坚持？所以如果要求我对刚毕业的学生说一句话，我就只想对这些希望能够成为职业艺术家的孩子们说两个字：坚持。英特尔前CEO说成功者通常都是个偏执狂，在我看来实际上就是一根筋，他就是不愿意放弃，他就是喜欢这个，兜来兜去都要回来。”

但同时她也特意说明：“我并不蛊惑学生一定要无条件地坚持，当你走出校园，要为艺术职业化负责任的时候，它不仅仅是一个兴趣那么简单，它是一种劳作，一种创造性劳作，一种实实在在需要投入努力工作的职业，而并非是一个信仰。因此假如你认为很困难，你坚持不下了去也没有关系，人都是要面对现实的，而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因此倘若你坚持不下去放弃了，不要认为是一种背叛。”

对于有些同学来说，如果毕业后你没有从事艺术创作而去干别的了，那一定有你的难处，假如这个难处始终没有解除，你始终不得不这样做的话，那就不要纠结，认清现实。喜欢是一回事儿，职业化是另外一回事儿，能不能真正的职业化是一个很现实的事，它意味着你能否靠绘画创作生存，首先要生存，其次才是事业。

一直以来理想化的要求是艺术家不该考虑市场，但如果你要当职业艺术家的话可能不得不考虑，除少数艺术家外，多数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将作品转换为价值。当然，艺术创作首要的不是关心市场，应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和理想，这永远是创作的第一原则。

梵高作作为艺术史中著名的化人人物，生只卖出一张画，但他一直坚持着。但实际上，梵高并不是没有生活来源，他父亲、弟弟一直在支持他，其额度相当于今天的6000元到12000元，直到他去世，这个条件现在很多刚毕业的学生并不具备；另一方面，梵高原本非常喜欢米勒的作品，临摹了大量米勒，但当时印象派的作品有很好的市场热度，梵高捕捉到了这个动向，转而学习印象派，热切地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像印象派的作品那样进入中产阶级的客厅，而与此内容相关的梵高书信几乎全部被从其传记著作中删除，但这其实才是真实的梵高。她甚至认为，梵高是将米勒的乡土气息与印象派绚丽的色彩并置结合，配以他天才市艺术感觉梵成就了他在当时极其独特梵艺术语言和形式梵再加上艺术商和出版界在其死后极其成功的造星运，，最终让梵高成为了艺术史上永远的、富于激励性的传奇艺术家。

油画应该是视觉艺术里面最难的专业，有很强的兼容性，毕业以后既可以从事绘画，也可以去搞设计，很多油画系的学生到了设计公司仍然非常优秀。刘虹非常喜欢的伊朗著名导演阿巴斯早期也画画，他曾说：“视觉艺术是一切艺术之母”。这句话并非是说不画画就做不出艺术成就，而是说如果有过绘画学习的经历真的很不一样，比如张艺谋、王小帅、冯小刚等导演曾经都学过绘画。对于从事文化艺术工作的人来说，早期接受过这种艺术教育是一种幸运。因此，不妨也可将艺术学习当作一种素质教育的经历，对于改行了的学生来说，假如你有一份别的工作，那把艺术作为一个纯粹的爱好，或许你的绘画创作会更加纯粹。

总之，一切听凭心灵的呼唤，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