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杀

“用很直观、很直白、很残忍的两三句话就可以讲完，就是有一个老师，长年用他老师的职权，诱奸、强暴、性虐待女学生”。

林奕含采访视频截图。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林奕含的第一部小说，讲述了13岁女主角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性侵最终精神崩溃的故事。

在林奕含自杀前8天接受关于新书的采访时，她面对镜头，神情专注，语气轻柔，像慢慢把自己分离出来，却几度哽咽，话语间压抑着痛苦。

当说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时，她停顿下来，努力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小说简介里，描述这是一部“惊人而特别”的作品。作者既具有高度敏锐的感受力，又是一个近距离目击者，使这整件事像一个“幸存的标本”那样地被保留下来。整本书用极度贴近被侵害者的视角，直直逼视那种“别人夺去你某个珍贵之物”的痛苦──且掠夺之人以此为乐。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自今年2月出版后，小说受到广泛关注，两个月已印五次，林奕含作为青年作家一举成名。

而曾经作为学生的她，早已引起过社会关注。出身台南医学世家的林奕含，其父是有着“台南怪医”之称的知名皮肤科医生林炳煌，哥哥也是医生。她从小外貌出众，品学兼优，曾是台南女子中学唯一一个在升大学测验中获得满分的学生，还曾获台湾数学科展第一名。高中时就被多家媒体报道，甚至被称为“最漂亮的满级分宝贝”。

林奕含与父亲的合影。

谈到写这本小说，“我一天要写8个小时，对故事有点无法自拔。常常坐在咖啡馆里，一边情绪崩溃一边写”。她语气轻松地说，“那要不出声地哭，我有练过”。

“我认为阅读时像被冰锥捅了一下，或是如溺水般喘不上气就是‘好’的体验。”青年作家蒋方舟读了林奕含的书后，在微博上称赞“写得真好”。

书籍出版后，林奕含在社交网络上说：“好多人说太苦了读不下去，我多么羡慕，只是小说就读不下去，我还有人生，人人要我活下去啊。”

但在4月27日傍晚，她以自缢的方式，结束了短短的26年人生。

02

受害者

“女儿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纠缠著她的梦魇，也让她不能治愈的主因，不是忧郁症，而是发生在8、9年前的诱奸。”

林奕含去世第二天上午，父母委托游击文化出版社在社交网络上代发了一则声明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林奕含年轻时被一个补习班名师诱奸后，引发痛苦忧郁的真实记录和心理描写，“书中的女主角，思琪、晓奇、怡婷等人，都是她一人的亲身遭遇，但她为了保护父母和家庭，才隐晦分写。”

如同平静湖面投进了一颗重磅炸弹，社会一片哗然。声明发出约1小时后，网络上非实名制论坛PTT的“问卦”版，出现主题为“跟林奕含一起去补习的应该知道吧”的帖子，一场福尔摩斯式的“狼师”搜索就此展开。

结果在“高雄市议员”萧永达点名后明朗起来，他指出岛内知名补习教师陈星就是当年诱奸林奕含的老师。

陈星的采访视频截图。

参加补习班，在台湾地区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甚至有“成绩越好的学生上的补习班越多”的说法，而补习老师收入客观，社会地位也较高。60岁的陈星是知名语文补习名师，曾教授过的学生评价其“有个人魅力，上课幽默，没什么架子”。

5月9日晚，一直不愿发声的陈星通过所属补习班首次就此事发表声明，否认自己是一名“狼师”，称其一直在台北，与家人承受庞大压力，几乎快崩溃。

而对于自己与林奕含的关系，陈星在声明中承认，是在林奕含准备念大学时“确实交往2个多月，父母得知后要求分手，才结束这段关系”。他强调妻子也知晓此事。

林奕含的遗体告别式于5月12日上午在台北市第二殡仪馆举办，亲人悲恸，此前曾承认与林奕含交往的陈星并未现身。

03

“冤”

根据林奕含父母的声明，她最早可能于9年前被诱奸，当时约16岁。

患有抑郁症的事，林奕含并不避讳。她曾在接受采访时，谈到自己从高二16岁起到去世时快26岁，每周固定去接受精神科诊疗。由于患病，林奕含考上台北医学大学医学系之后，仅两周就退学。因为爱好文学，之后她重考上政治大学中文系，但由于第三年抑郁症越发严重，她再次休学，未能拿到毕业证书。

林奕含采访视频截图。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不甘心，这个疾病剥夺了我曾引以为傲的一切，与父母亲密无间的关系，一帆风顺地爱，朋友一个个离去，我甚至没办法念书，而我多么地想要一张大学文凭。”她曾多次谈及自己饱受抑郁症的折磨。

据当地媒体报道，自林奕含去世后，台南有关部门调查4个月，传唤陈星、林奕含家人、闺蜜、医师等证人，并参考双方通讯记录、林奕含病历及生前所写日记等对此事进行调查。

8月22日，“南检”召开记者会称，林奕含家属经检察官多次传唤到庭，询问是否对陈星提出诉讼，均表示不愿对陈星提告。此案是由多名民众告发，从“未满14岁或16岁为性交”“利用权势或机会为性交”“强制性交致被害人羞忿自杀”3项罪嫌进行侦办，但最终都认定陈星罪嫌不足。

“南检”调查发现，林奕含于高二下学期5、6月才来补习，当时她已满17岁，即使两人发生关系，也未构成对未满14岁、16岁幼女性交罪。根据相关证述，检方认为双方最可能于2009年8月发生关系，那时林奕含已结束补习，与陈星不是师生。另据闺蜜称，林奕含曾将陈星介绍给她们认识，当时林奕含未提到被性侵，二人言行如情侣，陈星强制性交罪名也难成立。

23日上午8点53分，林奕含的社交网络账号发了一张图片，黑底红字的“冤”。

04

反思

对于检方的处理结果，“台南市长”赖清德22日表示，司法虽然没有足够证据定陈星的罪，但陈星伤害林奕含，让她患上忧郁症，进而走上绝路，这是事实，因此陈星虽然可以躲过法律的制裁，绝对躲不过良心的苛责，“如果善恶有报的话，陈星也会得到报应的”。

萧永达称，结果属意料中事，法律本来就是最低道德标准，经常不代表正义。

林奕含自杀事件引发高度关注的同时，补习班老师实名制与管理问题成为焦点之一。台湾“司法部门”已通过修正的“补教法”，补习班老师执行业务、招生宣传等都要用真实姓名，违者罚补习班新台币5万到25万元。

人们视林奕含为检讨补教制度的受害人，而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作者简介里，林奕含这么介绍自己：所有身份里最习惯的是精神病患。梦想是一面写小说，一面像大江健三郎说的，从书呆子变成读书人，再从读书人变成知识分子。

林奕含自杀前8天受访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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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见习记者 张雅婷 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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