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F.F.Chopin,1810年3月1日—1849年10月17日),19世纪波兰作曲家、钢琴家。
1810年3月1日,肖邦出生于波兰;1817年开始创作;1818年登台演出;1822年至1829年在华沙国家音乐高等学校学习作曲和音乐理论。1829年起以作曲家和钢琴家的身份在欧洲巡演。后因波兰起义失败而定居巴黎,从事教学和创作。1849年10月17日,肖邦因肺结核逝世于巴黎。
纪录片《肖邦音乐背后的女人》
肖邦是历史上最具影响力和最受欢迎的钢琴作曲家之一,是波兰音乐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欧洲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以波兰民间歌舞为基础,同时又深受巴赫影响,多以钢琴曲为主,被誉为“浪漫主义钢琴诗人”。
日前由上海人民出版社的《肖邦传》记述了他复杂、浪漫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作者从肖邦的父亲作为全书的切入点,内容包括肖邦从小接触到的音乐和所受的教育,早年成名的经历,与康斯坦斯和玛丽亚的懵懂爱恋,移居巴黎后的生活和音乐创作,与李斯特等人的友谊,对故乡华沙的深情流露以及和女作家桑的感情纠葛。作者为我们展现了一个立体的肖邦。他天赋过人却常怀感恩之心,气质优雅却身体单薄,生性敏感却从未付出真爱。除了对于肖邦的描写,作者还回溯了19世纪初华沙和巴黎的优雅与动荡,我们不仅可以读到作曲家的经历和故事,更能体悟他不为人知的精神世界,以及藏在作品中未被发现的秘密。
《肖邦传》
[法]贝尔纳·加沃蒂 著 张雪 译
定价:118元
上海人民出版社丨2021.1
下文选摘自《肖邦传》序
贝里的春天来得迟,已近三月,寒意仍浓。驱车在贝里湿地的乡间公路上,道边浅塘中芦荻瑟瑟,三两只水鸟振翅掠过,又没入池塘。田间苗儿刚出土,薄雾如轻纱,在茸茸淡绿上游荡。快到诺昂时,急雨突至,天幕铅灰,四野含愁,行人亦不免添几许凄凉。进诺昂村口,雨渐渐稀了。车就停在乔治·桑故居身后。沿沙石铺就的小路前往故居,寂静中听脚下细沙簌簌作响。1839年,自马略卡岛回到诺昂的桑与肖邦,走的是这同一条路吧?
路到尽头,右拐是道淡绿色大门。十九世纪中叶,领欧洲文化艺术风骚的那群人:李斯特、德拉克洛瓦、巴尔扎克、福楼拜、小仲马、屠格涅夫……都曾出入此门。临跨进这个传奇庭院,心仿佛都跳得急。突然,薄雨中传来肖邦《G大调夜曲》,凄美的乐声似出自当院的那棵老菩提树,细雨洗得枝叶幽绿逼人,旋律也染着绿色飘飘而来。琴声入耳,让人想起济慈听到夜莺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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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偶闻的歌声
也曾打动过远古的农夫与君王
这歌声令路德悲伤
她站在异国的麦田里
思念家乡,泪滴千行
"
乔治·桑记述过一个诺昂的夜晚“这天晚上,弗朗兹演奏舒伯特最富幻想的乐曲。……月亮躲在高大的菩提树后,把一动不动的冷杉的黑色幽影勾画在浅蓝色的天空中。……高贵的乐器开始奏响和弦,夜莺还在与琴声争鸣,声音羞怯又痴狂。”
在热爱肖邦的人,这儿是一方圣地,肖邦在此度过了后半生最重要的八个夏天,创作了钢琴艺术最辉煌的篇章。但亦是伤心之所,一段极特殊的情感故事,肖邦与乔治·桑之恋,成熟于此,毁灭于此。在这片宁静的田园中,曾有过许多爱恨情仇,像夜间皓月透过纷披的枝杈,光影迷离,明暗相交。这段姻缘中的是是非非,至今聚讼纷纭,但两位主角却以其辉煌的创作彪炳史册。
平日欣赏研习肖邦的作品,不免关注他生活的轨迹与他创作的关系。为此,常希望手边有部有分量的肖邦传。以前读过三、五种,都不甚满意,大多编排史料,就事论事,对深入理解肖邦的作品无甚裨益。桑的自传,洋洋十大册,关涉肖邦,自是提供了不少有趣的资料。而事关决裂仅一味指责肖邦,只能当作一面之辞。莫洛阿的名著《乔治·桑传》则对桑多有维护。他是让桑的纵横才气镇住了。我隐约感觉,要想理解肖邦,需要跳出巴黎——诺昂一线,而换以更广阔的十九世纪欧洲历史、文化、社会视角。这样才可能使论述别开生面。加沃蒂所著《肖邦传》就是这样一部著作。
加沃蒂是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院士,音乐科班出身,曾听过丹第的课,后出任荣军院的管风琴师,有过一段演奏家的经历。他的兴趣在音乐学,干脆作了乐评家,任《费加罗》报音乐专栏的主笔。他是科尔托的好友,极信服并推崇科尔托对肖邦作品的诠释,甚至为科氏作了一部传记。他的肖邦传不仅材料翔实,细节清晰,而且文采斐扬。他极爱肖邦,所以走笔情感充沛,笔下人物血肉丰满,更能结合音乐分析,来观察人性,读起来引人入胜。
加沃蒂写肖邦,却从波兰历史下笔,把我们径直带到肖邦音乐所由以生的根基处。波兰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几百年来,它不断被周围列强蹂躏、瓜分,今天你挖走一块,明天我吞食一角。不夸张地说,波兰的历史是血与泪写就的,被奴役的耻辱,世世代代烙在波兰人心头。据说,波兰人的眼神中总透着忧郁,甚至他们的微笑都带着伤感。但波兰人作过奴隶,却从不是奴才。这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表面上看,他们都受屈辱、被压迫,但奴隶的屈辱是由暴力强加的,而奴才的屈辱是自愿寻来,并欣欣然乐在其中的。所以奴隶不下跪,像米开朗基罗“被缚的奴隶”,绳索加身仍挣扎挺立,因为他们记得住自己的耻辱,一有机会,这耻辱的记忆便化作抗争的行动。波兰人一次次起义,屡仆屡起,只为要成为一个自由的、有尊严的民族。这种忧伤其表、勇毅其里的精神,就是那个独特的波兰字zal所指称的东西,它是发自波兰民族历史深处的独特心理感受,也萦绕肖邦心头。加沃蒂对肖邦生平的描述和音乐分析,始终不忘这个视角。
加沃蒂花了相当篇幅论述了肖邦早年所受的音乐教育,充分肯定肖邦某些早期作品的成熟。他有意识地纠正人们的习惯看法,肖邦的音乐成熟于巴黎。他强调肖邦的启蒙老师齐夫尼对他的决定性影响。这位巴洛克式的老人极有洞见地认定小肖邦是个罕见的天才,他用来护持这个天才顺利成长的法宝是借助巴赫和莫扎特的神灵。齐夫尼禁止肖邦“去练那些时髦却糟糕透顶的东西”,只让他弹“莫扎特小奏鸣曲和令人生畏的巴赫平均律中那些容易弹的前奏曲和赋格”。让肖邦“感觉像在自己家里那样自如”,让他知道他是巴赫和莫扎特这个艺术家庭的一分子。后来,肖邦在巴黎,在一位学生面前背奏《平均律钢琴曲集》中的前奏曲与赋格,对吃惊的学生说“这是忘不了的”。加沃蒂总结道:“是啊,人在幼时所学,那些滋养了最初萌发的想象力,让人在童年时就一见钟情的东西,会留在记忆里,直到生命终结。”他断言,肖邦的艺术风格来源于此,“即使在最富激情的时刻,他也从未忘记过这两个古典大师教给他的写作和思考原则。”
身处浪漫主义风起云涌的时代,肖邦通常被当作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但这种分类对肖邦本人毫无意义。据肖尔茨考证,肖邦本人甚至从来没提起过这个词。所以,加沃蒂以为,相比较而言,肖邦的精神气质更是古典主义的。他指出“他对同时代音乐家毫不感兴趣,门德尔松、舒曼、柏辽兹,甚至对李斯特本人,他都不予任何关注。在他看来有价值的,只有过去的杰作和他个人的作品,这位伟大的浪漫派人物,是一个根深蒂固的古典主义者”。肖邦的沉默,表明他内心遗世而独立,他对同行的吝于夸赞,说明他心中另有标准。因为我们知道上述的几位浪漫派大师在一逞快意时,常常流为抒情无节制,耽迷于作品外表的华丽炫目,堆砌出怪诞夸张的音乐造型。
涅高兹以为,对天生富有创造性想象力的人来说,任何音乐都是标题性的。同理,对他们,一切真正好的音乐都是抒情的。抒情不是浪漫主义的特权。巴赫《意大利协奏曲》之行板,《长笛与羽管键琴奏鸣曲》之西西里舞曲,《哥德堡变奏曲》之二十一变奏,《管风琴三重协奏曲》(BWV530)之慢板,《管弦乐第二组曲》之 G弦上的咏叹,更不要提莫扎特那些美不胜收的乐章。岂止是抒情,其婉转低回、一唱三叹真摧人心肝。只是那个“度”拿捏适宜。由理智主导激情,悲哀也带着高贵。作为一个音乐行家,加沃蒂始终在这个传统上考究肖邦的音乐。他举肖邦《前奏曲》op 28为例,认为这组作品表现出肖邦“接续巴赫”的雄心。第一首C大调同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集第一首C大调,不仅在调性与音型上明显相关,甚至两首曲子的庄严与宁静也如此相像。我们知道,肖邦后期创作的玛祖卡更是巧妙使用对位技术的典范。可以说,肖邦一生的创作皆托庇于古典主义大师。
但谁能否认肖邦作品的梦幻性呢?冷月下摇荡波心的《船歌》,寒星里徘徊碧空的《夜曲》,逆旅中怀恋故土的《玛祖卡》……,对听者而言,它是多么不同于巴赫的作品。在巴赫吟诵的地方,肖邦歌唱,在巴赫把路德教的祷文写入音乐时,肖邦把音乐谱入诗行。肖邦的作品精致却不矫饰,抒情却不滥情,忧伤却不嚎哭,绮旎却不风骚。听懂了肖邦的人都能感到他的音乐织体丰厚繁复又晶莹剔透。深灰色的悲哀衬着宝蓝的底色。即使泪水盈眶,泪珠也不落下。极合我们先人“哀而不伤”的审美要求。加沃蒂说得好,“没有哪一种音乐以如此纯净的手段来解说无尽梦幻,正在这点上,本性属于浪漫派的肖邦,从不对某种说不清的歇斯底里般的幻觉让步,即使他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也持守一种古典的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