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曾说过:“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人生的生活智慧,大抵也是如此了。
古人九雅,在于修养身心。莫管他人怎么看,你快乐,世界才快乐。
香,非木、非火、非烟、非气。
既不是实有,亦非虚无,
从物质而来,超越了物质,
直接上升为精神层面的感受。
洗墨鱼吞砚,
烹茶鹤避烟。
一间屋,六尺地,
虽没庄严,却也精致。
灯一盏,香一炷,
石磬数声,木鱼几击。
一缕袅袅青烟,丝丝美妙香味韵,层层觉悟禅意。
香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
清净堂中不卷帘,景悠然。
独坐书房谁是伴,一炉烟。
如此生活场景,心目间,觉洒洒灵空,面上俗尘,当亦扑去三寸。
真正风雅羡人的绝非斋室之精雅,而是这般形同冷云、心飘事外的闲淡。
在以儒雅为尚的时代,庭院焚香是文人必不可少之事。自宋以降,越来越多的文人参与到优雅的生活营造中,其如焚香、品茗、挂画、插花诸般。
宋人早就提出了“鼻观”的概念,并且提出了品香时“犹疑似”的审美判断。“犹疑似”就是在似有似无之间,去把握一种灵动之美,这与禅宗“说一物便不中”的境界十分吻合,也就是借有相之香,因物证心,反照自性,远离一切杂念,以与觉悟解脱相照应。
明人继承并发扬了宋人的文人雅事,使之成为东方生活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有明中叶,天下承平,士大夫以儒雅相尚,若评书、品画、瀹茗、焚香、弹琴、选石等事,无一不精』。
现时今日,快节奏的时代洪流代替了古代精致风雅的慢生活。庭院焚香,已幻化为一种幽远的美学意境,平生难寻。『庭下焚香连宿雾,林间鸣佩起栖鸾』,庭中行乐,有妙香鼻观,自可坐忘涤烦。此生若能得一室庐,于庭院轩窗之下,焚香自得,可谓不负韶光。
懂乐器的人,无论何时何地,弹指一挥间,就能自得其乐。
琴为圣贤、君子之器。嵇康云:『众器之中,琴德最优』。白居易有诗:『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
宋代《琴论》云:『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明代李贽续而言之:『声音之道可与禅通』。在当下的生活中,尚能抚琴一曲,乃是最为快乐之事,也是涵养精、神、性情的最佳途径。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中国人饮茶,注重一个“品”字。“品茶”不但是鉴别茶的优劣,也带有神思遐想和领略饮茶情趣之意。在百忙之中泡上一壶浓茶,择雅静之处,自斟自饮,可以涤烦益思、振奋精神,也可以细啜慢饮,达到美的享受。
茶有百味,只要用心冲泡品尝,总有令人心生喜悦的力量。
苏东坡到杭州上任时,净慈寺的南屏谦师听闻,专门赶来为东坡点茶。风尘仆仆,匆匆相见,谦师却气定神闲,细细研磨。东坡坐在对面,静静看他煎水,注水,调膏,手执茶筅,旋转击拂,面容静谧如佛。
在谦师的手中,茶汤泛起细腻的乳白泡沫。事毕,东坡双手举起茶盏品茶,回味良久。他当场作诗一首:
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
忽惊午盏兔毫斑,打作春瓮鹅儿酒。
“三昧”,来自梵语samadhi,意思是止息杂念,心神平静。这种静水流深式的参悟,是禅,也是人生况味。
静水深流,淡中有味,这是品茗的浪漫。
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一群人饮酒乐逍遥。
东晋永和九年,上巳日那天,王羲之呼朋唤友来到新修的兰亭,准备玩一个游戏。他们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一种类似小船的容器斟满美酒,在上游放下,一路漂过弯弯曲曲的溪流,酒杯在谁的面前停下,谁就要罚酒作诗。
惠风和畅、茂林修竹之间,他们或袒胸露臂,或醉意朦胧,魏晋名士们洒笑山林,旷达萧散。他们饮的不止是酒,而是乱世中,那一种不受拘束。岁月再多改变,我对生命的热爱不变。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这是酌酒的浪漫。
从小读古人写雨的诗,有句很有意思: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雨天最惬意的时候,就是躺在家中床上听雨。雨中入眠,连梦里也长出潮湿的青苔,意识仿佛化成了雨滴,和世界的界限慢慢消失在滂沱的雨声中。
没人会责怪这种富有情调的慵懒。
一个人骨子里浪不浪漫,要看他怎么看待下雨天。清代生活家张潮就说,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常人眼中恼人的雨天,被他说得像一幅画。
我们未必能改变环境,但我们可以改变心境。
卧眠听雨,一梦浮生,这是雨天的浪漫。
有时觉得,珍惜当下是种生活的才能。
譬如身处炎夏,我们会想念冬的冰凉,但在隆冬腊月,多少人会感受当下的美丽?
那是一个冬日。白居易酿好了淡绿的米酒,烧旺了红泥小火炉,好友刘禹铜刚刚入屋。天色将晚,雪意渐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酒热了,一人端起来为另一个斟酒,一杯下肚,满足地叹一声,笑一声。
若此时在屋外经过,看见雪夜里的这一点火光,寻常人会觉得那只是平凡到不值一提的生活片段。但对二人来说,不知这一夜又要如何笑谈春秋,又有多少诗文要作了。
是否活得悠闲从容、趣味盎然,都在于我们眼里能发现多少当下的美丽。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赏雪的浪漫。
月亮是中国人最古老浪漫的意象。
有诗人说:观月须临水,须独往,须空旷幽绝之地,如此方能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张若虚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写下《春江花月夜》的千古名篇。
顽童李白,传说干过醉酒江中捞月的傻事,但面对月亮这位知己,更多也展示了自己深沉善感的一面:花间一人独酌,便把酒邀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有人说:月亮是天空的眼睛。而望月,也是凝望自己。
以月为镜,独与天地相往来,这是候月的浪漫。
古代诗人大多爱花,或借花言志,或借花抒怀。屈原爱兰花,有『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兰藏幽而有芳』,『纫秋兰以为佩』等名句。
陶渊明爱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他的传世名句。杜甫作诗一向严肃,却有『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的句子,桃花盛开,深红浅红,浓淡相间,令人流连。
清代名士朱锡绶的《幽梦续影》有载:『花是美人后身;梅贞女也、梨才女也、菊才女之善文章者也、水仙善诗词者也、荼蘼善谈禅者也、牡丹大家中妇也、芍药名土之妇也、莲名士之女也』。
『海棠妖姬也、秋海棠制于悍妇之艳妾也、茉莉解事雏鬟也、芙蓉中年诗婢也、惟兰为绝代美人。』如果我们也有这种雅趣,把自己所莳的花草,视为各种形貌身份不同的女子,拥为己有、视为所爱,又有何不可呢?
中国人游山玩水,不似西方人抱着征服之心,而是欣赏它的深邃幽缈、深不可测的含蓄之美,所以叫“寻幽探胜”。
试着想象一个清晨,漫步到古老的寺院外,初升的太阳照耀着丛林。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向幽静的地方,僧侣们唱经礼佛的地方掩映在花草树林中。
明净的山光,深潭的倒影使人心中的俗念消除净尽。
大自然永远拥有的,都是顺理成章的自由。比起喋喋不休的红尘,它的博大无言总能安抚人心。
摒弃红尘,与大自然一同静默,这是寻幽的浪漫。
一生何事?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人生最极致的浪漫,不过如此。
古人留下的智慧,
提醒着我们就算周身物欲横流,
也得多一些闲情雅致。
因为活得最有意义的人,
不是活得最长的人,
而是对生活最有感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