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世界电影诞生130周年,中国电影诞生120周年。上海国际电影节通过金爵奖不断深化各地区、各民族之间的电影文化交流。本届电影节入围金爵奖主竞赛、亚洲新人、纪录片、动画片、短片五个单元的49部作品中,有38部为世界首映,8部为国际首映,3部为亚洲首映。
《雾散之后》是入围2025年上影节金爵奖主竞赛单元的一部影片。故事发生在智利郊外的一间别墅里,八岁的玛丽亚和家人生活在这里。影片通过孩子的视角展现了智利社会在重大转型时期的家庭生活切片。
1988年,智利举行了一场全民公投,决定是否让执政十六年半的领导人奥古斯托·皮诺切特继续担任总统。最终反对阵营以微弱优势获胜,开启了智利的民主化转型。《雾散之后》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场公投前夕。
与许多以政治事件为背景的影片不同,《雾散之后》并未直接将政治舞台搬到观众面前,而是将其保持在一种若即若离的背景中。例如电视、广播里的政治新闻,或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交谈。影片中,人们经常吟唱“智利,幸福就在路上”,这句口号是当时反对阵营的重要标语,希望通过重建民主给智利带来更美好的未来。影片探讨了转型当下智利人的日常生活以及幸福的可能性。
玛丽亚平时话很少,总是在观看。她看湖泊中心漂浮的弃船,看天上飞过的滑翔机,也躲在床底、坐在楼梯上偷听父母的争吵,或旁观成人聚会,听他们喊出政治口号、谈论即将到来的公投。由于位置偏僻,玛丽亚每周都会被送往一所寄宿学校,直到周末被接回家。在学校里,玛丽亚显得有些不合群,她不按时吃饭,也不与其他同学一起玩耍,只是和一位要好的女性朋友躲在房间里聊天、阅读。
这种孤独也笼罩在家庭之上。玛丽亚一家居住在看似宽敞、幽静的郊外别墅,但这其实是朋友借给他们的住所,一家人平日只能等朋友从首都圣地亚哥寄来各种二手的生活用品。某个周末,屋主们驾驶着私人飞机回来度假,与玛丽亚的父母快乐地享受派对时光,玛丽亚则被排斥在外,默默看着牌桌上的富人们表达对皮诺切特的支持——他们正是这一体制的受益者。
一次湖边外出时,大人们在岸上休闲、玩闹,玛丽亚趴在一块漂浮板上,直到离去也没有被注意,她就这么在湖上漂了很久。玛丽亚和朋友在学校里最爱玩的游戏是憋气,她们通常同时开始憋气,并用双手计时。玛丽亚总想憋得更久,但这会让她瞬间窒息并晕倒。那天在湖面上,她再次尝试憋气,伸在水下的手指在一段时间后停止了计数,等她醒来时已是傍晚。这里,窒息显然是一个有待解读的隐喻,它直观地展现了以儿童为代表的个体对于生活处境的一种停滞的身体反应,虽然残酷,但又以一种游戏的方式发生。
类似的状态也出现在玛丽亚妈妈身上,她看似享受与富人朋友的玩乐时光,实际上却渴望逃离这种封闭的乡间生活。她曾提出搬去圣地亚哥生活的想法,并坐在床上动情地哭诉,自己也想过上出门看电影、参加活动的生活,却被丈夫以经济问题为由拒绝。这引发了对经济奇迹、政治转型这些宏大叙事对于个体日常生活的意义的思考,尤其是对边缘群体而言,所谓的幸福生活究竟如何可能?
不论是文学还是影视,孩童的目光向来都是文艺创作的重要表现手段,既亲密、私人,又是历史性的。人类学家克拉拉·韩在带有回忆录性质的作品《像孩子一样看》中写道:“孩子的声音与母亲的声音似乎存在某种交错,仿佛‘像孩子一样看’交叠或逐渐转为一种女性的领域,在这里,人们并不是像父子斗争那样争夺对叙事的主导权,而是通过对微小、纤细、卑弱的关注重新成为生活的一员。”
因此,《雾散之后》并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成长电影,影片还以一种微观的视角敏锐地捕捉到社会转型时期边缘群体不为人知的生活细节和个体愿景,它们很多时候是脆弱、不稳定的。影片结尾选择了一个经典的女性出走情节,妈妈带着玛丽亚离家前往圣地亚哥,出发的时刻,玛丽亚坐在副座望向妈妈——她的脸上既有逃离的喜悦,也有不舍,她将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大,车子不断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