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的海上阅兵活动,也称为观舰式、阅舰式,对应英语的Fleet Review。
虽然海上、水上检阅水师舰队的活动,在中国古代典籍中也不乏类似记载,但是现代世界大多数国家海军普通采用的Fleet Review形式的历史根源,正如其字母拼写的名词一样,这种形式来自于西方。作为现代意义海军的最初标杆,因为对世界海军的组织样式、规章典范形式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英国海军传统从18、19世纪起就超越了国界,被融为大多数国家海军传统的一部分。作为海军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观舰式,追溯其渊源,大都数国家都将其归依到英国海军的历史中。
梳理英国海军的传统脉络,Fleet Review这一名词和它所代表的那类海上阅兵活动,最早出现在14世纪的英法百年战争中。
海军传统的观舰式发源自英法百年战争中
1337年,为巩固在法国的既有利益,争夺法国王位继承权,英国国王爱德华三世向法国宣战,挑起了英法百年战争。大战初期的情况大大出乎爱德华三世的意料,借助租用来的热那亚舰队的优势,法国接连在英吉利海峡获得多次海上胜利,甚至发动反击登陆了英国本土。为改变懊丧的海上颓势,爱德华三世经长期筹备,最终在1340年6月,集中起了多达200余艘风帆舰船的庞大舰队,发起大规模海上决战,击溃了法国舰队。这场规模空前的海战开始前,爱德华三世为了鼓舞士气,震慑敌方,特别进行了阵前校阅,展现英国舰队堂堂之师的威力,是为观舰式的雏形。(有关观舰式起源的具体时间说法不一,另有1341年说、1400年说,但内容都是指百年战争中爱德华三世在海战前的阵前阅兵)这种仪式性的活动随即受到青睐,此后1415年,英王亨利五世在英国南安普敦专门进行了一次舰队检阅,这场专门性的海上阅兵则被认为是首次真正的观舰式。
观舰式在它诞生的时候,充满了直接的军事目的。或是像爱德华三世那样的战前叫阵,往往舰队校阅完成,也就是海战的开始。或是像亨利五世那样的在向敌国发起战争之前,举行盛大的海上阅兵,向国民展示视力,震慑对手,鼓舞全国人心士气。这种咄咄逼人的局面在进入17世纪之后逐渐发生演变,英国人发现,海上的舰船检阅在纯军事意义之外,还有别样的价值,进而演变成为一种仪式性的国家实力展示,变成了海洋国家的重要庆典形式,以及国家交往的重要仪式。同时,这种大规模的舰队活动,也被看作可以锻炼海军的编队航行能力,检验海军的组织性,成了海军的一项重要训练实践活动。1897年,英国为开创日不落帝国盛世的维多利亚女王举行登基60周年庆典,朴此茅斯港外,皇家海军举行了规模惊人的海上阅兵。观舰式这种古老的海上礼仪,历经近5个世纪的发展演变,就在这场20世纪前夜的重要海上活动中奠定了它的基本模式,1897年维多利亚女王登基60周年庆典观舰式的形式,成为现代世界海军观舰式的基本模式。
以1897年英国海上阅舰为模板的现代海军观舰式,大体形式参照自陆军的阅兵式,通常分为锚泊地观舰,与行进间观舰两种形式。
所谓的锚泊地观舰,是指受阅舰艇以一定的编组队形,通常为复列纵队的形式,停泊在指定锚地海域。搭乘检阅嘉宾的1艘或多艘检阅舰船,按照专门制定的航线,或是从受阅舰队的外侧直接通过,或是从受阅舰队阵型内绕行,驶经各艘军舰进行检阅,这种方法主要适用于受阅军舰数量庞大的场合。
行进间观舰的方法与锚泊地观舰相比,其实刚好是受阅、检阅二者活动关系的对换。检阅嘉宾或在码头边的观礼台上,或乘坐在锚泊状态的检阅舰上,检阅者本身不动,而受阅军舰以一定的编列队形,逐次经过观礼台或检阅舰,接受检阅。
各国海军实施观舰式活动时,对这两种模式通常选择其一实施,同时也有兼收并蓄的例子。
中国近代海军和观舰式
观舰式最初问世的时候,中国正处在明朝郑和下西洋时代,当时看来远得不着边际的欧洲发生的海上仪式,一丁点也没有消息传来中国。这种仪式真正和中国人相遇,已是400多年后的清末以英国为师,创建近代化海军的时代。
1886年,清政府海军衙门大臣醇亲王奕譞首次出都大阅海军,5月20日在旅顺黄金山炮台校阅海面上的舰队。受阅军舰先后操演各种阵型变化,并开炮打靶,进行了类似演习一般的海上力量检阅。22日,醇亲王及随从乘坐的“海晏”、“保大”号轮船在舰队护卫下抵达烟台,在港的英国、法国军舰鸣21响礼炮,并举行升桅仪式接受检阅(升桅是风帆时代和19世纪海军中常见的一种高规格礼节形式,具体表现方法为,军舰桅杆的横桁上站满水兵。现代随着军舰形式的变化,这种海上礼节已不常见,改之为站坡,但在印度等国的风帆训练舰上仍能看到升桅的壮观景象)。这次惊鸿一瞥,就是近代中国首次出现海上阅兵这种西式仪式的雏形。
醇王大阅海军后不久,1888年北洋海军正式成军,作为北洋海军根本大法的海军章程中,专门做出了海军三年大阅一次的规定,将海上校阅法定为经常性的活动。1894年,又进一步细化、制定了专门的海军大阅章程。其中涉及海上阅舰的模式,除操演阵型、打靶等演习活动外,还有类似锚泊地检阅的内容。尽管清末的海军大阅是一连串活动的统称,还包括有检阅炮台、海防陆军的内容,但其中涉及检阅军舰的部分,无疑是中国现代意义观舰式的源头。
如同清末海军在观舰式中揉入海上阵型演练以及实弹射击等演习内容一般,在1897年英国举行维多利亚女王登基60年纪念观舰式之前,包括英国在内的世界各国海军的观舰式活动普遍处于五花八门的状态,各有特点各有不同,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规范标准。例如与中国现代意义海军发展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日本,1868年3月26日日本中央政府与各藩属的6艘蒸汽舰船以及1艘法国军舰,在大阪天保山附近海域实施历史上首次观舰式,采用的则是在天保山炮台上设立观礼台,军舰在山下海域以单纵队通过观礼台附近的形式。
鲜为人知的是,就在为现代海军观舰式起到标杆作用的维多利亚女王登基60年观舰式的其前一年,这种规制的观舰式其实就已经为迎接一位中国人的到访而提前彩排过。
1896年,李鸿章受命访问欧美。当年的8月5日从伦敦乘坐火车到达朴次茅斯,转乘英国王家游船“爱卜达”前往怀特岛觐见正在阿思本行宫的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拜谒完毕,英国海军特别在朴此茅斯海口为李鸿章举行观舰式。由27艘铁甲舰、20艘巡洋舰为主,另包括众多的鱼雷艇,受阅军舰整体上分列为2个纵队。李鸿章乘坐的“爱卜达”号作为检阅舰,英国王子和王妃乘坐的“阿思本”紧跟其后,伴随检阅。以现代的观舰式标准看,这次在英国海军历史上称为李鸿章观舰式的活动,采取的是锚泊地检阅形式。受阅军舰以双纵队锚泊,检阅舰依次绕行,一一阅视,所有受阅的英国军舰全部举行升桅礼,并奏军乐,每当检阅舰驶近时,受阅军舰立刻降下舰旗,旋即升起,以示致敬。检阅完成后,所有受阅军舰齐鸣19响礼炮,当检阅舰驶返朴此茅斯港时,岸上再鸣19响礼炮。“似此彬彬有礼,信无愧大国之军容矣。”
1910年,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去世,乔治五世继位。沿袭其海上传统,英国政府决定在加冕仪式的同时,举行盛大的观舰式。接获邀请,清政府派出了当时中国海军的主力舰“海圻”号巡洋舰赴英参加,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派舰参加国际观舰式。
1911年6月24日,乔治五世加冕庆典观舰式如其举行,除东道主英国外,还包括有来自法国、德国、俄罗斯以及中国、日本、智利、阿根廷、希腊等10余个国家的军舰,总计参加观舰式的军舰多达184艘,几乎囊括了当时海军的所有主要舰种。全部参阅军舰在朴次茅斯海口沿线展开,分为7列漫长的纵队,蔚为壮观。按照检阅路线安排,检阅舰只首先从靠近海岸一侧的英国军舰纵队舰穿行,最后检阅被排列在外侧的各国军舰。由于此时特殊的英日关系,日本军舰被排列在外国来访军舰纵队的首位,中国巡洋舰“海圻”则位于纵队中部,前后分别是荷兰和丹麦军舰。
1912年民国成立,旋于1913年6月19日在天津大沽口外举行民国海军首次大规模观舰式,这也是中国海军历史上首次以英国观舰式的形式进行的海上检阅。检阅主官海军总长刘冠雄乘坐检阅舰“联鲸”,由“海圻”、“海筹”分别领队的10艘受阅舰,以左右间距800码,前后间距400的的双纵队形式锚泊。“联鲸”舰以S形航线,绕行受阅舰队,受阅舰队“海圻”鸣17响礼炮致敬,所有各受阅舰官兵站坡,当检阅舰经过时行军礼,三呼海军万岁。沿袭清末海军的传统,民国海军这次大阅中,观舰式只是其中的一项重要礼仪,标志着大阅活动的开始,此后数天内海军总长巡阅渤海湾各海口炮台,并沿途举行军舰打靶、阵型变换等演习活动,实际上海军大阅成为一种对海军部队训练水平的定期检验考核。
此后民国陷入军阀混战的局面,统一的观舰式从此长期不见举行。但在各地军阀海军中却时有出现,其中以东北海军在葫芦岛外海举行的观舰式最有特色,观舰活动中出现的水上飞机表演尤其特别。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在海军部长陈绍宽正规化海军建设的努力中,中国海军重新恢复定期举行会操大阅的制度,先后在南京、象山等地举行了35次会操,仍然将观舰式作为会操开始的检阅仪式,会操更多的意义还是作为舰队训练和考核活动。
人民解放军的海上阅兵
1949年4月23日,解放军华东军区海军在江苏泰州白马庙宣告成立,此后这一天就被正式确认为人民海军的诞生日。新生的人民海军在装备老旧杂乱、缺乏专业人员的初创时代,努力克服种种困难,在战斗中不断成长。经苏联援助,从50年代初人民海军向正规化建设方面开始努,至50年代中期成果初现。
1957年,是人民解放军八一起义建军30周年纪念,经海军司令员肖劲光请示,中央决定在建军30周年期间于青岛举行人民海军首次海上阅兵式。由于国家主席毛泽东身体欠佳,改由总理周恩来作为代表检阅海军。57年的海上阅兵式,主要以北海舰队舰只为基础,同时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率当时引进苏联设计转让制造,刚刚完成国家验收的首艘国产6601型Б1号护卫舰(“昆明”号)也赶到青岛参加。
1957年8月4日上午9时30分,周恩来总理由海军司令员肖劲光陪同到达检阅码头,首先检阅了海军机关、学校和陆军军官方队。随后于9时40分乘坐国产首艘仿造的苏式鱼雷艇出海,驶往胶州湾。到达检阅海域,鱼雷艇经过事先停泊的包括由驱逐舰、护卫舰、潜水艇以及鱼雷艇、炮艇、扫雷舰、猎潜艇、登陆舰在内的受阅舰只时,周恩来总理呼喊“同志们好”,各受阅舰只舰员答词“总理好”,“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上午10时,周恩来登上检阅舰——“鞍山”号,发表讲话。然后2艘水上飞机从检阅舰右侧低空飞过,紧接着以潜水艇为首,所有受阅舰只按照舰型分类依次通过检阅舰舷侧,海军航空兵的歼击机和轰炸机编队也从上空飞过。行进间检阅完成后,又进行水上飞机表演,潜艇潜浮动作表演等表演活动,最终于当天中午12时结束海上阅兵。
因为受具有一定欧式海军传统的苏联海军影响,人民海军的首次海上阅兵活动与观舰式标准基本一致。有所不同的是锚泊地检阅没有检阅舰,仅以充作交通艇的鱼雷艇来完成,成为一大特色。另外行进间检阅中,鱼雷艇、驱逐舰等部队各以不同的编队方式通过检阅舰,使得观舰式的内容更为丰富,而对受阅舰只的航行编队要求更高。
57年这次辉煌的海上盛典后,因为受“文化大革命”活动干扰,人民海军建设遭到严重破坏,直到改革开放之后,人民海军才再一次全面走上正规化、现代化建设的道路。改革开放后的很长时期,人民海军因为种种原因,除了小规模的领导视察外,再没有出现过类似57年海上阅兵这样的观舰式活动。不过相应的阅兵规范,在人民海军的条例中已有所规定。
根据人民海军的条例,海军检阅的形式共分为海上阅兵式、海上分列式、码头阅兵式3种形式。其中的海上阅兵式与海上分列式分别对应西方观舰式标准中的锚泊地检阅和行进间检阅。码头阅兵,则是人民海军的特色。
人民海军海上阅兵式和分列式的实施形式,和观舰式几乎完全一致。海上阅兵式时,阅兵舰艇开向锚泊状态的受阅部队,当阅兵舰艇驶至距离第一艘受阅舰4-5链时,阅兵总指挥宣布阅兵开始。而后,阅兵舰艇驶至距受阅舰2链,45度舷角时,该受阅舰鸣笛,全体舰员立正,舰长下达“向右(左)看”口令,军、士官行举手礼,水兵行注目礼,目光随检阅舰艇运动方向变动,检阅舰艇通过受阅舰舷角135度,或是下一艘受阅舰发出敬礼口令时,本舰舰长下达“向前看”口令,信号兵鸣笛2短声,宣告礼毕。
海上分列式时,阅兵舰艇在预定海域下锚,受阅部队通常编列为单纵队,以各舰艇相距2-3链的形式,同类舰艇采用同航速,非同类舰艇采用经济航速,依次通过检阅舰艇,通过时的敬礼时机、口令与海上阅兵式类似。通过后即返回码头或锚泊。
相对于要求高、成本大的海上分列式,人民海军在日常的领导检阅活动中,更多只进行简便易行的码头阅兵。所谓的码头阅兵,就是将受阅舰只靠泊在码头上,阅兵首长在阅兵总指挥陪同下,或步行或乘车,沿码头检阅受阅舰只。另外,也有乘坐舰艇,从海上检阅靠泊码头的受阅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