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踢完球,看到张小波又想开溜,郑子榕赶紧两步追了上去。
“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还瞒着我,真不够哥儿们。”他拍拍张小波的肩,故作生气地说。
张小波脸一下子红了,“哪里,八字还没一撇呢。哎,陈欣没跟你说吗,是她给我介绍的。”
“陈欣?她还真给你介绍了?”郑子榕有点不敢相信。这件事,陈欣可跟他只字未提。那次张小波在他家吃饭,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还以为她顺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当真了。
“也不能说是她介绍的。她说李妮经常晚上上班需要人帮着看孩子,我反正没什么事,不如学学雷锋,助人为乐。”
长着一副大块头的张小波,说起李妮像个大姑娘似的腼腆。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快快地说,“李妮该去上班了。我得赶紧过去。改天请你吃饭,咱们再细聊。”
说完一溜烟跑了。
高高的张小波跑起来有点摇摇晃晃。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郑子榕想起几个月以前在他家,和大张,杨光三个人一起喝酒的情形。
当时杨光正陷在和苏菲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自己刚刚结识李妮,砰然心动的感觉还没消失,只有张小波在那里感慨命运不公。
现在,杨光一番折腾之后回到了遍体鳞伤的卢小雅身边,而陈欣差点为了自己的这段艳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心灵的忏悔中,他意识到任何浪漫只要有伤害在里面,它的美都会大打折扣。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古今中外,无论多么凄美的婚外恋情都难以得到世人的祝福的根本原因。
人的一生中,可能最没权利伤害的就是当初自己选择的这个人。
这个我们曾经发誓终身厮守的人。但在现实中,一旦我们的情欲失去了理智的缰绳,首先伤着的就是这个与我们朝夕相处,毫不设防的人。在这样的伤害面前,所有的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
现在,李妮已经永远离他而去,张小波正在去李妮家的途中。生活多么捉弄人啊!
星期天中午,郑子榕接到张小波的电话,请他去喝早茶。
喝早茶是广东人的习惯,在广东人一统天下的华人圈里经久不衰。
洋人也比较喜欢这种精致的小点,管它叫“DimSum”。对来自大陆其他省份的人来说,来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早茶的范围。他们常常是中午的时候去,把这当一顿午饭来吃。
郑子榕到的时候,张小波已经在那里了。看到郑子榕进来,挥着手招呼他坐过去。
郑子榕发现张小波变样了。原来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修理了一下,一看就是理发店的水平。这个东北小伙长得其实不错,虽说不上英俊,五官还是蛮端正的。看来过去给人的恶劣印象全来自他的不修边幅。
到底是东北人性格豪爽。没等郑子榕开口,张小波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招了。
他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过也可能陈欣根本就没把这当成是做大媒所以没告诉你。也是,不过是给李妮找个BabySitter嘛。她大概也想不到我们之间能有什么故事。毕竟我比李妮还小三岁呢。
“开始也没想太多,就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我反正有时间,能帮就帮帮。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后来想起来,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那时候,还只是觉得她挺女人的,是我喜欢的类型。后来知道她一个人拉扯着个孩子,打两份工不说,还在大学选课,是个要强的女人。她看似柔弱,内心其实很坚强。我就挺尊敬她的。心想要能娶她做我媳妇就好了……”
“对了,她除了翠园,还在哪儿干?”郑子榕插话。
“一星期里,有三天是在翠园做招待,四天在赌场做清洁工。都是晚上的工。这两个地方就是晚上挣钱多一些。白天小刚去上学的时候,她就去上课。她选了几门会计的课,说等学分挣够了拿了证书就打算去找会计的工作。她在国内做过好几年会计呢。那天她回来,小刚已经睡下了,她跟我说起这些,兴奋得脸都红了。我当时真感动。一个单身女人,肩上挑着生活的重担,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梦。”
张小波的情绪有点激动。
“她跟她丈夫现在怎么样了?” 郑子榕把心里的疑惑都提了出来。
“她说她前不久回去了一趟。好像两人商量了,除了那一纸婚约,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本来也是,像这样长期分居,要是洋人,早离了。”好像为了强调和李妮关系的合理性,张小波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口气。
“她好像搬家了吧?” 郑子榕想起上次去找李妮,住在那儿的一家洋人。
“是啊。从中国回来,李妮对她丈夫再也不抱幻想了。第一件事就是卖房子。她说娘儿俩也不需要那么大的房子。住单元房,不用剪草坪也不用铲雪,有问题找房东,省心多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问这话时,郑子榕心里酸溜溜的。毕竟李妮曾经差点成了他的女人。
“李妮说她已经跟她丈夫提出离婚,她丈夫也口头同意了。过一段时间她可能得回去一趟,把该办的手续办一下。这样拖着,对那个叫雯雯的女孩也不公平。她说身为女人,她知道没有女人不看重名分的。连妓女都渴望从良呢。但她目前没还接受我的建议。她要我考虑好,一结婚就做爸爸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说到这里,张小波的脸上显出一种坚定的神情,“其实我早就考虑好了。我爱她,爱小刚,我会爱他们一辈子的。”
眼前的张小波好像突然成熟了,浑身洋溢着男子汉的魅力。只有女人能让男人成熟,有人说过这句话吗?郑子榕为那天没有迈出那一步庆幸。如果他们当时都放纵自己的情欲,成就了一夜风流。随后也许会有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但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
“还说八字没一撇呢。都谈婚论嫁了。哎,你们那个了吗?”郑子榕知道这么问不合适,这可是绝对隐私啊。可大张不是我哥儿们嘛。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了。
张小波满脸通红,眉眼之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福,“头儿你是过来人,我也不瞒你。不是我为自己开脱,你说面对李妮这样性感的女人要不想那事儿还算男人吗?不过我一直没敢轻举妄动。那天李妮中途回来拿东西,正碰上我跟小刚玩得正欢。她就那样呆呆地倚着门站着,眼泪哗哗地往外流。我抬头看到她,忙问怎么了。她好像从梦里惊醒过来,擦掉眼泪,一句话没说,拿了东西走了。走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就感觉跟平时不一样。傻瓜都能看出来,那一眼里有太多内容。那天晚上我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十一点多钟,李妮回来了。我交待了一下小刚的情况,刚要走,李妮叫住了我。她说小波你要不急着回去,就多呆会儿,陪我说说话。我赶紧说,当然不急。就在她旁边坐下了。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我接着问了一句,累了吧?这句话像拧开了水龙头,李妮的眼泪马上又涌了出来。我当时就想,一个生活在异国他乡的单身母亲眼睛里该有多少泪水啊,流吧,尽情地流吧。”
张小波的眼睛越过郑子榕的肩膀,聚焦在遥远的某个点上,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们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他吻着李妮,咸咸的略带苦涩的泪水带着李妮的体温流进他的嘴里,他的心被一种痛苦的甜蜜攫住了。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爱情,其实并不像小说里写得那么单纯,那么快乐。也许是因为他爱上的是一个心头有伤的女人,它带给他的沧桑和痛苦远远超过了快乐。
这个爱他,信赖他的孤苦伶仃的女人在他的怀里喜极而泣,他感受更多的是责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她,传递给她一份安慰,一份承诺。
她也紧紧地抱住他,他们像两条相依为命的鱼,在远离大海的地方用彼此的泪水喂养对方。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联系都消失了,只有他们的身体是那么真实,只有他们的欲望是那么真实。他们被对方的身体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喝了一口茶,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
刚开始,他只觉得很昂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李妮引导着他探访了她身上无比美妙的奥秘。
他的手长久地停留在她丰满、柔软的乳房上,不愿离开。他把头埋在两座山峰之间,像孩子贪恋母亲怀抱的那份安宁。李妮爱怜地抚摸他一头浓密的黑发,把他的手引向更加隐秘的地带。
顿时一种奇怪的电击般的感觉传遍全身,强烈的占有的欲望突然苏醒了。他像一个战士对面前的高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而李妮,也疯狂地回应他。当时的那种感觉真可以用“飘然若仙”四个字来形容。完了之后,李妮大概发现他这是第一次,特别感动。她说她会倾其所有,终其一生,报答他的恩情。她不知道,这也是他想说的。
“她没跟你说起我吗?” 郑子榕的问话打断了张小波的遐想。
“说了。她说你也在翠园打工。陈欣是小刚的中文老师。你们两口子都是好人。”
郑子榕心里苦笑一声,折腾半天,只落个好人的名声。
想想也是,张小波能给她一份完整的爱,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男人伟岸的身躯,挡住自然界的风雪和寒流。对于飘落他乡的女人,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我能给她什么?大概只有再次遭到抛弃的屈辱。
“她还说……” 张小波欲言又止。
“她还说什么?”郑子榕突然有点心虚。这个小妮子不会把我跟她的那层关系告诉大张吧。人说夫妻之间枕边没秘密。他们现在的这个关系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她说没想到你在工厂打工。”
郑子榕的心往下一沉。
想起那天去翠园洗碗见到李妮时她说的那半句话。这不会是后来她冷落我的原因吧。
如果真的这么势利的话,自己当初没陷进去真是做对了。
他想到陈欣,这个货真价实的洋博士,像个小女人似的跟着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打工仔过俭朴的日子。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半点怨言。陈欣的心是金子做的。我真傻,差点失去她。张小波还在说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家,告诉陈欣她是他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