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要带着骨头回家
电影《冬天的骨头》海报
特别好的一部电影。应该说,很久没有看见如此美妙的电影了。它独特的视角和影像风格完全有别于我们熟悉的好莱坞模式。小成本,并不复杂的故事,但是整部电影饱满之极。可见电影的好坏与成本多少并无关系,而且我惊奇地发现,越是小成本越是能生产出更好的电影。《冬天的骨头》就是如此。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叫多莉的17岁女孩。整部电影就是以多莉的视角来展开的。多莉的父亲曾经是一个毒贩,从监狱假释出来之后突然失踪了。多莉的家里是生病的母亲、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多莉努力维持艰难的生活,几乎到了没有食物的地步。她必须要找到父亲,否则她的家和林场就会被法院没收。但是多莉的亲戚们对于她父亲的去向保持了沉默。他们集体隐藏了某个秘密,多莉如果要知道真相,那么连多莉都会是他们的敌人。因为多莉试图了解的秘密关系到整个家族的荣誉、尊严和生存法则。但是多莉坚持要找到父亲,即使是她父亲的尸体,或者是一只手。因为多莉必须要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弟妹,必须要让她们有栖身之所。她年轻、倔强、沉默中充满了抗争的力量。整个家族的人们阻挠她、恐吓他、并且几乎要置她于死地。但是多莉仍然说,“我要找我的父亲。我有个生病的母亲,我有两个未成年的需要抚养的孩子。”她坚强得就像一块石头。她几乎连死亡都不怕。最终她找到了父亲。她的父亲被沉没在一处水塘里。她锯下父亲的两只手。这两只手可以让她和她的家人活下去。
詹尼佛-劳伦斯的表演美极了。此前在另一部电影《燃烧的平原》里她饰演的一个问题少女,已经展现了她的表演才华。她只有20岁,但她的表演几乎够得上完美。在《冬天的骨头》中,她诠释一个孤单的与生活和命运抗争的17岁少女,传神准确,拿捏精当,就像詹尼佛-劳伦斯再现的是自己的真实生活。显然,多莉经历了比同龄少女更残酷的境况,她必须要有面对炎凉世态的成熟、智慧与坚韧,但同样,她又不能褪去作为少女的柔弱孤单气质。詹尼佛-劳伦斯的表演真是光芒四射。在母亲面前,多莉流露出少有软弱和忧伤,她对母亲说:“妈妈,你看着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的母亲一直沉默。多莉的眼泪滑下脸庞,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渴望母亲的拥抱和安慰,那一刻的景象忧伤而动人心魄。多莉说:“我不能忍受的是为什么我一直为父亲感到羞耻。”她的眼睛明亮又迷茫。她并不是痛恨父亲,她其实也渴望和别人一样,有一个完整的父亲。多莉受伤的时刻,她的弟弟和妹妹躺在她身边,多莉把手靠在妹妹的身上,她想搂着妹妹,但又不能够,仿佛是无助孤单的母亲。在冰冷的河水中抓住并且锯下父亲的双手的时刻,多莉在颤抖,在哭泣,因为她找到了父亲,但同时她也永远地失去了父亲。多莉哭泣的样子直达我们的肺腑。一个多么美丽动人的少女,一段多么忧伤的人生。多莉让我们想起了曾经的充满痛楚的青涩时光。并非人人都如多莉,但苦涩的青春一定就是多莉的模样了。
约翰-哈克斯饰演的“泪滴”(多莉的叔父)也相当地可圈可点。“泪滴”是更洞悉生活的残酷真相的人,他暴戾无情,但是内心里又护犊情深,多莉身陷困境的时候他出现了。“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我要带她回家。”他说话的语气不容反驳。很多事情他没有办法,但是他必须要忍受。他爱多莉,就像他爱自己失踪的兄弟。诠释如此复杂的人物当然是对哈克斯的挑战。他演得非常好。
有些电影并不十分注重演员的表演,比如希区柯克在电影里经常营造的惊悚效果是依赖于情节优势;帕索里尼则完全把演员当成了道具。安东尼奥尼曾经说演员只是他电影里的构图部分,“像树、墙或者一片云彩。”在电影里大放光芒的演员也通常被看作是导演的功劳,因为导演才是电影的艺术家。这种见解有道理,但并不适用所有的电影。在需要复杂情感的剧情片里,演员的作用毋需怀疑。就如《冬天的骨头》里的詹尼佛-劳伦斯,她就是一个倔强而美丽的孩子,她的表情、走路的姿势、脸上的雀斑、脸颊上的泪水,以及她眼睛里时时流露出的柔弱与忧郁,都让我们感觉到,她正是那个孤单的多莉。她面对的正是自己的生活。
女导演德布拉-格兰尼克的作品数量不多,《冬天的骨头》是她第二部电影。电影获得2010年度圣丹斯电影节的最高大奖。女主角詹尼佛-劳伦斯也因此获得年度突破演员的殊荣。如果不出意外,这部电影应该是2011年度奥斯卡电影节最有可能获奖的作品。格兰尼克根据同名小说改编了这部电影,为了更加准确地再现小说里的影像风格,她就在小说家所描述的密西西比地区进行拍摄。她选择了欧扎克地区的民间音乐。这些简单、缓慢、清唱风格的音乐具有强烈的忧郁气质。格兰尼克的苦心经营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冬天的骨头》具有一种沁人肺腑的优美。《纽约时报》评论《冬天的骨头》时说:“这是一部深沉、委婉、沉静的电影。电影中那种痛彻心扉的情感是以一种毫不起眼的方式缓慢流入我们的心灵深处。”非常准确。电影在100分钟里讲述了一个动人的故事,它干净而忧伤,触动我们内心里最深厚的部分。
在这个肤浅的影像大行其道的时代,善良的观众们太需要一部好电影来体会电影的愉悦了。只有看过像《冬天的骨头》这样的电影,我们才会知道,很多在电影院和媒体上喧嚣躁动的电影是多么粗陋浅薄,那些电影无非是哗众取宠,无非是无良商人兜售的一次性用品。那些大言不惭地说出“躺着把钱挣了”的导演真是无耻又无知。
尔雅,作家,影评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传媒专业硕士生导师。外聘教授。甘肃省电影审查委员会委员。甘肃省文艺界四个一批人才。兰州交通大学文学院西部影视文化研究所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