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故事
在唐代，幽州(今北京市)、渔阳(今天津市蓟县)一带及其以北的地区，是东北方的边塞要地。这里气候寒冷，景色荒凉，居住着少数民族契丹、奚、谻閜等，他们和唐王朝之间虽然经常由于各种原因而引发战争，不过比起西北边塞来，这里却要安静多了、而且不像西部边疆上有极著名的丝绸之路通过。因此，在唐人的诗歌中、记述、咏叹东北边塞地区风光和征战的作品，无论从数量或质量上看、都比西北边塞的差多了。
南北朝时宋的诗人鲍照、用《北风行》这个诗题，写过咏叹北风雨雪，远行人不归来的伤怀诗。到盛唐时，诗人李白也用《北风行》这个诗题，拟作了内容相似的诗歌，诗中所写的地点，就是幽蓟一带。
北风行
李白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此诗可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六句，写幽燕地区的严寒；后一部分从“幽州思妇十二月”起，写一位妇女思念远征在外的丈夫的悲苦。诗第一句中的“烛龙”，是我国神话中主管昼夜及季节的神，据说它人面龙身而无足，它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吹气为冬，呼气为夏。“寒门”为北极之山，为寒冷聚集之处，故日寒门。
诗前六句的意思是：烛龙栖居在寒门之地，它的眼睛就是太阳。为何日月的光辉都照不到此地？只有北风从天上呼啸而来。燕山的雪花巨大如床席，一片又一片吹落在轩辕台上(燕山在今河北平原北侧，诗中泛指幽蓟地区。轩辕台遗址在今河北怀来县乔山上)。
诗《北风行》第二部分的意思是：幽州出征军人的妻子在十二月思念丈夫，双眉紧锁停止了言笑，倚在门边盼望他早日归来，想起他在长城上成守严寒刺骨，真使人悲伤啊!当年为解救边境上的危急，他提剑去了，留下这绘有老虎纹的饰金箭袋，其中装有一对白羽箭，箭袋上已是蜘蛛结网落满灰尘只有箭白白地留下来、人已战死不再会回还。不忍心再见这箭袋，于是将它烧成了灰。黄河啊，那么汹涌的流水用手捧土都能塞住、可我的恨事却像深冬的北风雨雪、永世难消啊!盛唐诗人，自称为“五言长城”的刘长卿，一次在穆陵关(位于今湖北麻城县北)北，遇见有人回归渔阳(今天津市蓟县)，引起了诗人的联想，于是写了下面这首五律：
穆陵关北逢人归渔阳
刘长卿
逢君穆陵路，匹马向桑乾。
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
城池百战后，者旧几家残。
处处蓬蒿遍，归人掩泪看。
此诗的意思是：在穆陵关北遇到了您，您一个人骑着马去向桑干河流经的渔阳(桑干河即今永定河)。这楚国的群山虽苍翠，但年代久远，幽州虽有白日照耀，却严寒难忍。经过安史之乱后，渔阳城池历经战祸，老年人还能残剩下几个呢。到处都是一片荒凉，蓬蒿遍地，看着这凄惨的景象，归来的人只能掩面流泪。
由这首诗可以知道，在安史之乱后，作为安史叛军老巢的幽州，仍处于军阀割据状态、而当地的百姓、处境仍是十分悲惨的。
盛唐诗人，王维的诗友祖咏，写得最佳的一首诗，就是描述幽蓟边塞状况的七律《望蓟门》：
望蓟门
祖咏
燕台一望客心惊，笼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这首诗的诗题“蓟门”，既指幽州的州治蓟县(今北京西南)，又指居庸关。诗的意思是：我登上燕台(即幽州台，又名蓟北楼)眺望，不禁为眼前的雄伟景色所震惊。我汉家大将的军营威里;在边塞曙光的照耀下，高高的旌旗在飘扬。报平安的烽火，与边塞上的月亮同升起;渤海之滨的云雾山川，簇拥着战争的要地蓟城。我年轻时，虽然未能像班超一样投笔戎。可立功报国的壮志，使我想学终军一样，为朝廷建立巨大的功勋。东汉时，班超曾经是抄写文书的小吏，可是他胸怀壮志，一天，他投笔长叹道：大丈夫应该立功异域，哪能长期在笔砚间讨生活呢？后来他参加军队，联合西域诸小国，打败了匈奴的入侵，为朝廷建立了巨大的功勋。这就是“投笔从戎”的典故。“请长缨”指西汉时，终军出使南越，他对汉武帝说：“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意思是说：请皇上赏我一根长绳，我一定把南越王捆着带到长安来。后来，终军果然说服了南越王降汉。
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诗人高适在宋州(今河南商丘县南)，一位友人畅璀跟随辅国大将军张守皀出塞征伐后回来，写了一首《燕歌行》给高适看，高适看后很感动，于是和了一首《燕歌行》。虽然畅璀所写的诗全部失传了，可高适和作的《燕歌行》却流传至今，而且是一首非常精彩的作品。
燕歌行
高适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无所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张守皀对东北方的契丹作战有功，拜官为辅国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后来，张的部将被奚族击败，张守皀没有据实上报朝廷，反而贿赂被派去调查此事真相的牛仙童，让牛代为掩盖。畅璀将此事告诉了高适，高适在上述和诗中，隐约地讽刺了张守皀。诗《燕歌行》的意思是：东北边塞上胡人入侵，烟尘四起，大将军张守皀辞家迎击凶残的敌人。好男儿应该率军在敌人境内冲杀无可阻挡，天子看重他巨大的战功，对他特别加以礼遇。张大将军出征了，敲刁斗(铜制的饭锅，行军时可当锣敲)击鼓军出山海关。军旗飞扬，大军在碣石山(位于今河北)间蜿蜒前进。校尉(武官名，位次于将军)从沙漠的边塞寄来了告急的文书，原来是单于在狼山围猎，夜间照明的火把络绎不绝(狼山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乌拉特旗，古代边境上的少数民族常借打猎等为名，伺机侵入内地抢掠)。边塞上山川冷落，景色萧条，胡人的骑兵像暴风骤雨似地进攻了，前锋的战士们已经死伤过半，可张将军还在大帐中欣赏美人的歌舞。深秋时荒漠中野草已经变黄(“腓”音肥，变黄之意)，日落西山，在孤独的要塞外战斗的士兵已不多了。为了感谢皇帝的恩典，经常冒险杀敌，在雄关之下，峻岭之前气力用尽，也未能解救被敌军围困的要塞。穿铁甲的士兵远戍边塞长年辛勤，他妻子在别离之后经常泪水长流。住在长城之南的她因思念而肝肠寸断，守卫蓟北的他回头南望，所见只是空寂一片。边境遥远荒凉怎能越过，那阴森偏僻的地方一片苍茫，空无所有。杀气蔽天，化作漫天的乌云，整夜敲击刁斗的警戒声带来浓重的寒意。战斗时只见刀光闪闪，血如雨下，战士们为国死难哪里想得到什么功勋。您难道没有看见，在战场上征战有多么艰险困苦，使士兵们一直怀念着治军宽厚的飞将军李广。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冬，安禄山起兵叛乱不久，诗人杜甫写了一组五首《后出塞》，诗中记述了一个士兵从军到唐代的幽州(今北京市)，隶属於安禄山的部下，后来因感到主将有叛唐的企图，于是逃归家乡以免恶名。下面选录其中的前三首，写的是少年从军的豪情和到军营后的壮心。
后出塞五首(选三)
杜甫
(一)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
千金装马鞍，百金装刀头。
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
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
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
(二)
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
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三)
古人重守边，今人重高勋。
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
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军。
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
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
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
诗(一)写从军时亲友欢送的盛况，可以见到盛唐末年当时的风气和习俗。诗的意思是：男儿生在世上，到壮年时应该立军功封侯。应该参加征战建立功业，哪能碌碌无为，老死在故乡呢。应召当兵，远赴幽州守边，军队出发了，不能再在家乡逗留(唐代最初实行征兵的“府兵制”，到了开国一百多年后的盛唐时，府兵制难于继续执行，于是在唐玄宗开元十年，即公元722年实行募兵制。诗中的这位青年就是应募当兵，希望在边境上立下战功获得官职)。花千金买了贵重的马鞍，用百金给刀头镶嵌了饰物。街坊邻居给我送行，亲戚都站在出发的大路旁。头发斑白的父老坐在上位，送别的酒宴上有着多种菜肴。少年朋友与他人不同，特别赠以宝刀，勉励在战场立功(“吴钩”是春秋时吴国制造的一种弯头刀，后用以泛指宝刀)。诗(二)写行军途中宿营情况，意思是：一早进入洛阳上东门的军营，傍晚越过河阳(今河南孟县)的黄河浮桥。西下的夕阳照耀着军中的大旗，在萧萧的晚风中，战马在鸣叫。旷野中排列着上万座宿营的帐篷，各个部队的兵士纷纷集中。高高的夜空中，悬着一轮明月，军令森严，万帐寂然无声。静营的胡笳几声悲鸣，在军令的约束下，豪气满身的士兵也惨然不乐。我们的大将是谁呢？难道是像汉代的嫖姚校尉霍去病那样能征惯战的将军吗!诗(三)写到达戍守地幽州后的感受，意思是：古代的将军注重的是防守好边境，可今天的将军(指安禄山)却贪图立大功，好得到厚赏并加官进爵。谁能想到英雄的皇帝唐玄宗也好大喜功，经常在边境上挑起战争，出兵时军队之多好似连绵不断的长云。全国早已统一，边境外的夷人都只不过是孤军而已。我军像虎豹一样勇猛的战士，随着军令勇往直前。向住在边远荒凉之地的胡人进攻，胡人放牧的马群大量落入我军手中。一定要开拓北方的疆土(“玄冥”为传说中的北方水神，“玄冥北”指极北之地)，奉献给我大唐的皇帝。
来源：王署《新编唐诗故事》
编辑：齐雯悦
校对：新闻中心
终审：李燕梅、吴晓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