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无法理解那些沉浸在《红楼梦》里的执著与专注,但你完全可以理解艺术、美与文学的张力与感染力,由此,你也就理解了孙伟科先生的追求、激情和梦想。
位于河北定县的曹雪芹纪念馆局部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三百年前,曹雪芹用一支竹管饱蘸着满腔情怀,在自己思想的红楼里十年跋涉,走出了自己的蜕变,从懵懂少年走到情窦初开,从一往情深走到情深不寿,从出世求索走到虚空圆融。雪芹先生“事了拂衣去”,但是他创造的艺术“宝鼎”里却茶香犹在,余味悠长,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感慨、感想和感动。那分诗意的清凉、葱绿的希望,一直在久远地影响着后人。更是深深地感触着孙伟科的每一丝神经末稍。
癸卯夏月,因慕先生才德,东真女士携我拜晤孙伟科先生。
步入先生书斋,呼吸到的是浓浓的书香和墨韵。先生柔和可亲,儒雅温润,但言词却甚是严谨干净、逻辑严密。标准的学术思维,难怪先生年纪在学术界尚属年轻,却已有了那么大的成就。
正在做学术报告的孙伟科先生
孙伟科先生生于中原巩义,诗圣杜甫的故乡自然是弥漫着诗意的气息,未免耳濡目染。他所成长的山乡小镇大峪沟,有佛教圣地慈云寺,其处“奇峰峻岫,叠嶂层峦,壁立万仞,不可胜纪”更有“水曲银河之派”。山的雄峻养其志,水的清秀蕴其情,志于文,情至坚。孙伟科自幼博才多识,学业优异,一路走得节拍清劲,异峰雄奇,学术追求亦是坚韧不拔。先生早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硕士、文学博士。近年来,他立足红学,触类旁通,深研艺理,著有《艺术与审美》《艺术美学导论》《红楼梦美学阐释》等,范围涉及美学、红学、艺术学、文学学,中国现代文学等。
我初中时也甚爱《红楼梦》,一部袖珍版放在枕边,晚上随手翻开一页,就能读上半天。当然也并非日日研读,有江湖武侠的书作时,就会侵占《红楼梦》的时间。武侠书全是借来的,读来就有了“速战速决”的明快。倒是这部《红楼梦》,是我省吃俭用买来的,读时就会长长远远的细细品味,伴我度过那些漫漫的时光。后来结婚时想了又想,还是把它装箱了。民间女子出嫁,箱子是必备的嫁妆,装一些贵重的、足以压箱底的物品。我的嫁箱里,这部《红楼梦》也是足够分量的吧。但是对于红学,我却一直未曾涉及,不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提及红学的产生与发展,孙先生如数家珍,悠悠道来。
为什么会产生红什么会产生红学?原因多种:曹雪芹成书两月,民间即热传,乾隆帝不知何处得知,拿来细读,疑为大臣明珠家事,宝玉多才娇弱,正如纳兰容若之才之身。此一,是帝王的关注与推想,影响力甚伟。
“清风不识字,何故翻我书”,大清王朝擅此一道。皇上有了猜疑,官宦间必要借来一读,一时引得洛阳纸贵,抄书、印书者倍增,其间又有好能好才者删略改编,再加上作者本人也曾“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未免流出,致世间产生诸多版本。据说,自成书三百年来,《红楼梦》形成了抄本、印本两大体系十多个版本。此二,民间传播,引发热度。
名人学士各显其能,纷来评批,如脂砚斋、王希廉、张新之、周汝昌、王蒙等等。其中,有论证认为首评批《红楼梦》的脂砚斋,极有可能是曹雪芹本人。正是他的巧妙批注和暗喻,打开众书生脑洞,犹如一篇篇阅读导引,让人豁然:原来《红楼梦》竟然是这样的!由此,无论庙堂还是民间,追慕研究者甚多。此三,官民共研,热度不减。
1990年出版的袖珍版《红楼梦》
孙先生的一番讲解,果然也令我豁然开朗:按现代话说,《红楼梦》自诞生之日起,就具备了“超级网红”的特质:权威引领,学界潮涌,民间推动,悬念迭起,再加上神秘的无可定论的“后四十回”,无不让人充满文学的遐想和探知的冲动。
这魅力,孰可挡。
对于我的网红论,孙伟科先生淡然一笑:也有道理。随之,徐徐善“诱”起来:红学是世纪显学,前辈学人辛勤奉献深耕此园,因此她才能在今天成为一棵枝叶荗盛、硕果累累的参天大树。“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历史上那些未走远的身影,那些煌煌巨著,闪光文字,依然余响铮铮。这是一种学术传统,一种学术情怀,一种学术精神,我们不能坐在下面安享其成,而是要有所作为,继承前辈为学求真、为艺求美而不断求索的态度和精神。
正是基于这种浓厚的学术情怀,孙伟科先生把自己大量的时间和精奉献给了中国红学会,他每年多次为红学的发展奔走宣讲,为地方红会站台站位,与高层次的红学专家互研互析,为各种层次的红学新人鼓励指点,提供资料。2023年4月1日,在中国红楼梦学会第九届会员代表大会上,孙伟科当选会长。家人担心他任实职后,会被俗务缠身,毕竟做学术,就是得静于书斋,潜心研究,才会成就自己。而在先生看来,成就自己倒是次要的,如何让红会健康有序地发展才是重要。事实证明,这纷纷扰扰的俗务,并非学术的绊脚石,不仅不会影响研究成果,反而是孙伟科先生奔忙红尘中的成就,犹如他学术生活中的“不写之写”。
何为“不写之写”? 缘于孙伟科先生的一点心得。
2021年,他发表《作为美学修辞的“不写之写——<红楼梦>笔法论》一文,提出:在古代小说研究中,“不写之写”是评点家在欣赏、分析《红楼梦》时对其客观存在的艺术手法的一种描述和概括。
《红楼梦》是曹雪芹“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产物,是作家“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的匠心之作,《红楼梦》写作叙事中包含着特殊的笔法。“真假”“虚实”“有无”等艺术观念的自觉运用使《红楼梦》中的“空白点”成为其显著的艺术存在,“空白点”有时候表现为“虚”“假”“无”,相对于“实”“真”“有”来说,是“不写之写”。“不写之写”是《红楼梦》文本的有机组成部分,是《红楼梦》的重要艺术特色之一。”
东真女士告诉我,孙伟科先生是从2004年左右开始红学研究,此前,他是学界著名的美学专家,曾出版《艺术与审美——世术美学论集》《艺术美学导论》《审美:艺术的向度——孙伟科艺术评论集》等多部专著。之所以研究红学,正是因为基于前期深厚的艺术与审美根基,从而把红学变成了另一个发展艺术研究的支点,进一步延展思想,拓宽视野,走向更广阔的艺术天地。
2015年,他的26万字论著《寻真问美集——艺术长短论》出版,同年出版的还有20万字的《红楼梦与诗性智慧》。 绘画艺术讲究留白,文学也同样讲究不写之写的留白,同样在生活与课题研究中,适度的留白,恰恰也是一种必需。先生把艺术融于生活,把生活过成艺术。
2022年由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主持编注的《红楼梦》
伴着悠悠的茶香,孙伟科先生展开了对红学研究的深远思考:学术如果停止了创新,研究如果没有新的开拓,话语体系与话题创新如果跟不上时代,写作如果是在炒冷饭或者新瓶装旧酒,发展上没有人才培养和优秀人才推出,主观态度上如果缺乏文化自信和对读者不够真诚,那么红学就会被大众抛弃,被读者抛弃,被时代抛弃。面对新时期的学术发展形势,读者要求更严,文化的传播力度空前,却也是泥沙俱下,为博眼球者大有人在,因此也异化了人们对文化的正面接受……总之,种种原因,都在倒逼着学术界的创新。因此,就要以更加饱满的精力和激情,承百代之流,会当今之变,以严谨明快、朝气蓬勃的学风,与国家的文化事业结合,与时代精神结合,与古典文化结合,走出一条欣欣向荣的路子。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人间万物都在运转变化之中,孙伟科先生的学术之路一入红楼,愈加的漫漫修远,先生必将上下求索,步向高峰。
作者:李晓娜,笔名林冬,巩义市融媒体中心,新闻工作者,作家。有散文、小小说发表于《莽原》《小小说月报》《散文百家》,出版有散文集《山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