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数人印象里,“慰安妇”这个词代表着“痛苦”,代表着一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以至于在电影《二十二》上映前,许多网友说:“我一定会买票支持,但我不一定敢去看。”
实际上,导演郭柯选择的是一种平静而克制的记录方式,他不愿意呈现残忍和痛苦,“我们就是记录,只想把观众带到她们身边去,或近或远地去看她们一眼,看这些受害者,晚年过着怎样的生活。”
即便只是“记录”,还是要和时间赛跑的。
据统计,1937-1945年,至少20万中国女性被强征为“慰安妇”。在郭柯拍摄《三十二》的时候,公开资料显示全国还有32名幸存“慰安妇”。而电影《二十二》开拍,全国“慰安妇”幸存者仅为22位。2017年8月14日电 影《二十二》公映前夕,海南的“慰安妇”老人黄有良在家中逝世,这个数字定格在了“8”。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需要被关怀的群体。但真正付出行动的人又有多少呢?
可想而知,此类电影的票房恐怕还不及动作大片的百分之一,此类主题的电影当然也不会多。
韩国《鬼乡》(2016)
去年,韩国上映了一部众筹的电影《鬼乡》。
《鬼乡》是靠着数万名网友的众筹,演员的零片酬演出和技术人员的无偿工作,才得以在一度没有投资和发行公司的情况下顺利拍完的。但上映后,电影却在韩国引起强烈反响。上映首周末,便以近76万的观影人次,59.9亿韩元票房登上王座,并连续两周稳守单日票房榜冠军。在韩国门户网站Naver,该片的评分高达9.39(满分10分)。
影片剧本根据朝鲜慰安妇历史亲历者姜日出的口述改编而成。影片中,14岁的朝鲜少女正敏、英熙以及同龄的女孩们被日军强制离开家乡,送到位于中国牡丹江的日军慰安所,惨遭日军士兵蹂躏。正敏在逃跑中帮英熙挡下子弹,永眠他乡。多年后,幸存下来回到祖国的英熙,在晚年偶然认识了一个可以通灵的女孩,女孩帮助把正敏的亡魂接回了家乡。最后少女正敏和老年英熙紧紧相拥。大山依旧静谧,一切仿佛都是1943年灾难发生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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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鬼乡》海报
电影没有刻意回避少女们惨遭蹂躏的画面,甚至用一个50秒的长镜头全景展现了日军施暴的过程,因而曾被指“贩卖伤痛”、“尺度过大”。值得称赞的是,电影反映了“慰安妇”亲历者回到祖国后的生存现状。譬如当政府开始接受慰安妇受害者的举报,主人公英熙却从工作人员口中听到:除非疯了,谁还会说出那样的过去?当时社会上普遍的冷漠与偏见,无疑是对慰安妇老人的二次伤害。即便幸存下来的她们回到故土,真的能活得轻松自在吗?
中国台湾《芦苇之歌》(2015)
2015年国际慰安妇纪念日在台湾上映的纪录片《芦苇之歌》,由台湾妇援会出资,台湾艺术大学助理教授吴秀菁历时三年拍摄完成。影片在2014年入围台湾国际女性影展,并获得中国四川金熊猫奖国际纪录片“最佳人文关怀奖”。
台湾妇女团体联合会副理事长陈秀惠称:“我深深记得1992年那场记者会。厚厚的布帘遮挡着阿嬷的脸和身体,只露出双脚。她们站在布帘后面,第一次勇敢说出‘”慰安妇’身份,并喊出要求日本当局道歉的心声。”这一幕被收录在《芦苇之歌》里,令无数观众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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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芦苇之歌》海报
除了对那段历史的控诉,这部纪录片更多纪录了台湾民间组织努力帮助她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积极面对过去,重新接纳自我的过程。志愿者带给这些老人最后的温暖与安慰。
影片中,6位阿嬷开心地穿上婚纱,有的化身空姐;有的当起交通警察;身为“马迷”的小桃阿嬷,为马英九织围巾,亲手送给偶像。片中6位阿嬷,已有4位相继过世,纪录片留下了她们生命最后的身影。
中国大陆/中国香港《黎明之眼》(2014)
在《二十二》之前,中国大陆“慰安妇”主题的电影,比较有影响的有2014年吕小龙执导,郑佩佩主演的《黎明之眼》。当年,电影发布定档海报及预告片,视频点击量迅速突破2.2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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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黎明之眼》海报
21世纪初,日本律师浅野尚受脑科医生女友张敏委托,将年迈的刘和美即秋山和美接到南京,准备把她在慰安所的惨痛经历公诸于世,向世人揭露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但刘和美脑部有残留金属弹片,只能采用催眠干预来治疗她的失忆。在催眠状态中,刘和美渐渐回忆起自己作为日本随军记者,潜入慰安所写下慰安妇的真实报道而被追杀,在逃难的过程中,与丈夫女儿走失并再次被送进慰安所的痛苦经历。影片最后,经过催眠的刘和美的忆述,张敏发现刘和美有可能是自己的外婆,最终一家人得以团聚。
该片有意省略了许多性虐镜头,穿插大量纪录片和资料画面。有网友评价该片“只负责展现,并没有代替历史审判。”电影有意呈现了受害者是否要公开身份时的摇摆与挣扎。揭露伤疤还是保持沉默,这几乎是每个亲历者都要面对的一道难题。
中国《三十二》(2013)
早在2012年,《二十二》导演郭柯就开始拍摄一部关注“慰安妇”老人的纪录短片——《三十二》。这部短片曾获得海内外多个电影节的最佳纪录片奖,并于2016年被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永久馆藏,在展厅内循环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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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短片《三十二》海报
广西桂林的97岁老人韦绍兰,是中国20万“慰安妇”的幸存者之一。镜头跟随老人蹒跚的脚步在静谧的桂林山水间缓缓移动,她细碎地道出曾遭受的惨绝人寰的暴行,道出记忆深处的惶恐:“怎么不怕?你怕得来吗?眼泪都不敢流,不敢抬起头来看。”
从日军慰安所幸运逃回家后,她遭受了丈夫的不理解,多次尝试自杀。老人怀上了日本人的孩子并生了下来。这个儿子的命运注定曲折,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他的一生,都守着老母亲和牛度过。
短片的最后,老人回忆起年少时和村里的男孩女孩,听放牛老爷爷唱歌的故事,笑容爬满了她布满皱纹的脸,那大概是她一生最温暖的回忆。老人轻轻哼起那首古老的民谣:
“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
“天上落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最后她说:“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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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对“活着”的理解,让这部短片的意义超越了对个体生命的记录,向着生命更坚韧、柔软的深处走去。
导演郭柯在接受采访时曾说:“社会上很多人叫嚷着日本必须认错、慰安妇好可怜等等,实际对老人的生活情况一无所知。”郭柯想让多一些的年轻人走进影院,不排斥这个题材,不被痛苦、洒满泪水的面容吓跑,能知道“这些慰安妇老人是受害者,更是我们的同胞”。
《二十二》延续了《三十二》的纪录风格,俄罗斯著名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评价它为“一部很温暖的电影”。观众不必害怕影片会冲击视觉或刺痛神经,影片并不愿意把老人当成单纯的“历史证据”,它平静地纪录了这些饱受磨难的老人们真实的生活状态,有痛苦,有快乐,有挣扎,更有和解。
对她们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文/橙汁 编辑 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