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 《咏舞》:不合时宜的提醒
撰文 | 易鸿
图片 | 易鸿提供
在百度百科搜索“砂舞”,词条归类“体育项目”。其解释:起源于“贴面舞”的砂舞,一般都是男女方搂紧了在舞池中一动不动,下身敏感部位紧密接触,上下左右反复摩擦,形同砂轮打磨物件,顾名思义曰“砂舞”。
在今天所谓大数据时代,不久前公众还在为世界围棋排名榜首的柯洁三连败于阿尔法狗,召示人工智能超越人类的奇点正日益逼近而担忧之时,艺术家雎安奇却选择中国西南某地下舞厅去探究“砂舞”何以存在,这样一个行动如同尼采所说的那样显得“不合时宜”。
艺术家将红外线摄像机隐藏在衣袖里,多次前往舞厅拍摄记录,和舞女聊天,收集到第一手素材,以此制作编辑成作品,于在3画廊推出了《咏舞》个展,展览由三组作品构成:6段7分钟无声录像被同时投影在巨大的幕布上;一组粗铁链悬挂着黑色喇叭播放着艺术家和舞女的对话(房间里特意安装了一盏舞厅必备的旋转彩灯);300×40cm的LED灯箱滚动着中国古代文人雅士描写咏舞的诗词,背景音乐飘来似有似无的古琴曲。
艺术家并没有提供作品的文字说明,也没有提及创作的出发点,从而留给观众一个完全开放的感知空间。毫无疑问,作品显示这是一个色情场所,舞女砂客来自社会各个层面的不同身份,据了解主要出于三种情况来舞厅消费:情感需要,打发无聊,出于生计赚钱。这势必回到作为自然人和社会人双重身份的男女如何满足和消费欲望的原点上思考。
▲《咏舞》LED灯箱 / 300×40cm / 2017
从历史角度来看,性交易不仅是最古老的,而且是少有的几个人类史前职业之一。《吉尔伽美什》(The Epic of Gilgamesh)是目前已知世界最古老的英雄史诗, 早在四千多年前就已在苏美尔人(Sumerian)中流传,诗中第一次用文字记载了人类的性交易行为。吉尔伽美什是苏美尔的乌鲁克国王,为了驯服大草原上粗鲁、野蛮的食草野人安其都,吉尔伽美什从爱情神殿里派了一个妓女,前去引诱安其都离开草原,让他享受美妙的时刻,改变他粗鲁、野蛮的行为,最后妓女拯救了男人和国家。
▲《咏舞》声音装置 / 尺寸可变 / 2017
“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LED灯箱作品滚动着中国唐代诗人萧德言的《咏舞》诗,描述了舞女翩翩起舞的美丽场景。本质上,舞女和看客之间仍然是消费和被消费的关系,诗歌不过是看客陶醉之余的情怀诉求,和今天互联网砂舞论坛里砂客们情意绵绵的抒情散文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在唐代舞女的消费是正当和公开的,在21世纪今天的中国是非正当和地下的。
▲《咏舞》影像 / 7分钟 / 2017
性交易在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的兴盛和禁止,不仅和伦理道德的演变有关,也跟国家权力机制对个体的管理有关。法国哲学家、社会思想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其巨著《性史》中探究性观念在人类历史中的变迁和发展。他认为:无论是让“罪恶”讲话,还是让“欲望”讲话,都是权力通过将性转变为话语而实现的统治方式。至于性话语本身是神学的、事关救赎的,还是医学的、事关健康的,其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通过对性的坦白、对性的讲述和解释,我们最终将自身构建为欲望的主体,从而能够接受“生物权力”的统治。
对福柯来说,“真理”(其实是在某一历史环境中被当作真理的事物)是运用权力的结果,而人只不过是使用权力的工具。因此,“性”的合法还是不合法同样是权力施加于人的统治策略,目的在于形成并控制“性”的主体。
回到展览现场,艺术家利用铁链、黑色喇叭、LED灯箱等媒介,排除其物的使用功能,引向了囚禁、约束、宣传、洗脑、灌输等等权力机制的社会象征,某种意义上,映证了福柯对权力机器的揭示:一种从精神到肉体对我们实施了最彻底的操纵的机器,如同沃卓斯基姐妹电影《黑客帝国》和《云图》中的那个弥散而无处不在的巨大机器,这个机器就是生命政治的机器。
就展览本身而言,质疑欲望消费、性交易的合法与否并不重要了,质疑其背后隐匿的权力机器加之于人肉体和精神的治理显得更加迫切。
“在黑暗的舞池里,那些飘来飘去的男男女女,就像幽灵一样……”艺术家把舞厅所见,以现实纪录的手法截取社会一角直接呈现在我们面前,无疑于一种“不合时宜”的提醒,“不合时宜”也是一种反思,一种行动,通过讨论、知识、历史等等去质疑,通过艺术创造对权力机器挑战,以不断返回人性本身被遮蔽的自由权利。
▲艺术家雎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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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XD空间艺术丨双月刊
总35期丨2017 03
未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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