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哲-宗教资料室
师生茶话会系列(一)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袁伟时老师座谈录
2023年12月19日下午3:00—5:00
郑淑红:各位同学下午好!我们今天非常荣幸地邀请到我们中哲教研室的前辈、也是资料室的创办人——袁伟时老师。同学们从2022年9月开始整理资料室,经过三个学期的努力,现在终于有了这个供大家学习交流的公共空间。我们将以茶话会的形式,定期邀请中哲的老师们到资料室来跟大家聊天。袁老师,同学们想听您讲故事,包括您治学的心得,中哲学科、资料室的历史。
袁伟时:那我就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写的两篇文章说起。文章写什么呢?是写蒋介石的是是非非。那个时候的那种情绪,可以想象,我一写就写到4万多字。这4万多字不容易,那时候中大图书馆的书还没整理好,关于这一方面的书乱七八糟。中大图书馆的一些管理人跟我认识,他就帮我找了很多蒋介石的书,而且最初是国民党“中宣部”印的,那就根据很多很多这样的材料写出来。
郑淑红:国民党“中宣部”什么时候印的?
袁伟时:国民党啊,不是中国共产党啊。蒋介石呢,有一个特点,他就很喜欢做校长,训练他的学生,一方面拉帮结派,办黄埔军校,培养一批军人。另外一方面呢,他到处办训练班,叫“中央训练团”。凡是做到中学校长以上的,一般行政级别到科长以上的,都要到他的“中央训练团”去训练。在那里面他的讲话什么的,国民党的“中宣部”就印出来。印了好多,我们这个图书馆有很多这样的书。你去看的话,可以看见很多,都是那种很糟糕的纸,土纸,字也很小,我就是这样看下来的。因为那个时候年轻啊,眼睛也没问题,看下来就写了4万多字。那个时候一般人都没有电脑,我就用手写下来,现在就碰到一个问题了:我后来就请人家输入,但是呢,那个时候的电脑的版本跟现在的大不相同,前一些时候我想整理了。糟糕!碰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什么呢?它那个编码呢,他那个给我输入的,整篇文章都是用尾注,好像有100多个注吧。现在我想变为每页重新编号,这样就好看一点,因为我其他所有的文章都是用脚注,每一页重新编码,但是这篇文章变不了。现在的电脑要改非常容易,但是,它那个还不行,我找人来帮忙也不行,这个就麻烦了。但是那样的文章呢,现在也写不出来了,因为材料也不在手上,而且那个时候情绪比较大,不是那么冷静,写文章不能那样写的,要写的比较冷静。那篇文章没有发表,一定没有发表,其中有一些材料在有些文章里用了,但是基本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发表。
郑淑红:透露一点您的研究成果,就是对蒋介石的看法。
袁伟时:那个就不要讲了,要讲呢,光讲蒋介石一个下午都不够,太多了。
郑淑红:那什么时候能发表?
袁伟时:现在编在书里面,现在没有哪一个刊物愿意发表的,可能就是这样。那以后呢,我就放下来了,为什么放下来呢?我说我原来写现代中国哲学,就是19—20世纪的中国哲学。所以要从我的文革后的学说讲起,文革前的基本上浪费了。我57年研究生毕业,那个时候没有学位的,说学位制度是资产阶级的,“不要了”,那我们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硕士。
郑淑红:57年还没有开始文革,为什么也不行呢?
袁伟时:57年就已经开始那种所谓“反右”,而且一回来以后,就“反右”,我们还没有毕业就开始“反右”了。开始读的时候,按照苏联的制度,56年提出“双百方针”,就说你们这批人将来毕业跟苏联一样给“副博士学位”,苏联的制度叫副博士,大学都高兴呐,但到时间了,什么都没有(笑)。那一回来以后呢,我就教政治经济学,不能自己乱讲。“反右”以后,必须按照上面的观点,像《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这些,现在叫《求是》,那个时候叫《红旗》杂志。这跟我这样的人的性格啊,就完全不合了,我这个人就喜欢自己爱怎么讲就怎么讲。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慢慢转向历史了,因为我原来就很喜欢历史,转向历史呢,到文革结束。那个时候哲学系的中国哲学,杨荣国(长沙人,1907—1978)老师和他的助手们是一个团队,那我就说要参加到这个团队,杨老师也同意。当时他说,你负责鸦片战争以后那段。因为那一段是空白,全国都没有这方面的教材,这方面的文章都少,所以那个时候全国各个大学都想填补这个空白。填补这个空白的,中大这里我算一个。那时候这才成立“中国近现代哲学史研究室”,就三个人:一个是丁宝兰教授,你们可能都没有一个认识了;一个是我;还有个资料员。
郑淑红:资料员是谁呀?
袁伟时:黎洁华,认识不?
郑淑红:认识,我读书的时候她还在资料室。
袁伟时:77还是78级,她做过他们的辅导员,他们就很熟悉,有什么活动就找她来,就是这样。那个时候呢,学校里面给我们一年2000块钱的费用。我就说,这个钱呐,大家什么都不要用,唯一的用途就是买书。最初这个资料室里面的第一批书,都是靠那些每一年2000块钱买书,那个时候书也便宜,几块钱一本书。
郑淑红:几块钱已经挺多了,那时候工资才多少?
袁伟时:那个时候一个月有几百块钱,200多吧。
郑淑红:教授200多。
袁伟时:差不多,没有升教授以前,刚刚文革结束有200多,后来涨到三四百块钱的样子。我要写这个,全国都有人要写,那个时候华东师大一个教授叫冯契(诸暨人,1915—1995),那个时候他已经60多岁了,是西南联大哲学研究所毕业的。他这个人人品很好,学问也好,为人也好,又是国务院学科评审组的成员。他就牵头来做“中国近现代哲学史”,想组织全国各个学校的人都来参加这个项目。大家都参加,他也邀请我参加。我就想一个问题:要是我参加进去呢,我只能够按照冯契老师的观点来写,他是主编,无论哪一个方面都是他的主张,我那个时候还是讲师,我能决定什么?我当时做了一个选择,我不参加你这个组,我自己独立做。我自己独立做呢,就麻烦了。那个时候申请项目,冯契是学科评审组的成员,所以说,运动员、裁判员都是他。结果那个项目只有冯契老师那个组,那个团队得到。得到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就一分钱得不到。好在校科学研究处有一个社会科学研究科,一个科长说:“袁老师你去做吧,你做的话,你出差的费用、收集资料的费用,我给你,到我这来报销。”那我就可以做这个了。结果呢,我走遍了10个省市,利用了30多个图书馆的资料,用了六七年的时间,就写出了一部《中国现代哲学史稿》,我估计这里还有。有没有?
郑淑红:好像没有,没看到。
袁伟时:那就没办法了。《中国现代哲学史稿》,那个时候出版上册,还可以继续往下写,光是那本书就好像60万字。
袁伟时《中国现代哲学史稿》,中山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
郑淑红:我读书的时候都没看到过。
袁伟时:是中大出版社出的。87年全国第一次开讨论会,开“中国近现代哲学”讨论会,那个时候要在中山市要办一个中山大学分校,我奉学校的命令负责这项工作,走不开。我就叫我的两个研究生,一个是黎红雷,一个是在深圳工作的黄小榕,他们两个带着我的100本书到会上去。他们一看,算是评价很高吧,当时成立“中国现代哲学史研究会”,就选我做副会长,会长就是西南联大出来的一个老先生,为人很好的,石峻(字柏宓,零陵人,1916—1999)教授,《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就是他编的。
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一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
郑淑红:他的资料选集我们这里有。
袁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