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瓦赫里其人其事

扎瓦赫里是埃及人，出身于埃及世家大族，祖父是阿拉伯文教圣地——开罗爱资哈尔大学大伊玛目，父亲穆罕默德.拉比.扎瓦赫里（Mohammed Rabie al-Zawahiri）是开罗大学药理学教授，一位叔父（阿卜杜拉赫曼.阿扎姆Abdel-Rahman Azzam）曾是阿拉伯联盟（Arab League）首任秘书长，另一位则是埃及工党主席。

1952年出生的扎瓦赫里自幼受到良好教育，是具备完整资历的外科大夫，外表给人以专业、温和的印象。但私下里，他早在海提时代就收到原教旨极端分子库特布（Sayyid Qutb）的影响，1966年库特布瘐死狱中，扎瓦赫里开始秘密从事恐怖暗杀等密谋，并以自己外科大夫的身份作掩护。上世纪80年代苏联入侵阿富汗，引发各国纷纷支持当地游击队，扎瓦赫里以红新月会（Red Crescent）志愿者身份前往巴基斯坦救助，和包括拉登在内的许多人一样，他在阿富汗战场上进一步浸润了原教旨主义和恐怖主义，并产生了国际恐怖主义的萌芽意识。

回到埃及后，他发起组织了原教旨秘密恐怖极端组织Takfir wal Hijra，成为“埃及伊斯兰圣战组织”（FIJ）旗下重要分支。1981年10月，时任埃及总统萨达特（Anwar Sadat）因和以色列媾和被激进军官谋杀，扎瓦赫里的秘密活动首次被怀疑，他被以“私藏军火”的罪名逮捕，一直关押到1984年，出狱翌年他远走沙特，此后再未回过埃及。

1986年，他首次在巴基斯坦毗邻阿富汗的边境城市白沙瓦见到本.拉登（Osama bin Laden），由于两人都崇拜巴勒斯坦激进分子阿扎姆，因此一见如故，在扎瓦赫里提议下，两人建立了表面上为阿富汗“圣战者”提供医疗和慈善服务、实则从事秘密恐怖活动的“阿富汗服务局”（Maktab al –Khidamat），这就是“基地”的雏形。拉登、扎瓦赫里和另一个埃及原教旨分子拉赫曼( Omar Abdel-Rahman ，2017年死于美国监狱)被认为是“基地”的创始三元老。在扎瓦赫里和拉赫曼的引导下，本人是沙特人、早期曾依赖沙特和美国资助的拉登开始转而将目标对准沙特等保守君主国政府、而不仅仅是埃及等世俗阿拉伯国家政府，理由是这些保守君主“无耻投靠美以势力背叛伊斯兰教”，是“撒旦的兄弟”。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后，他们借机指控美国控制中东石油，支持“腐朽政权”，迫害巴勒斯坦和伊拉克人，“窃据”阿拉伯圣城。

最初，扎瓦赫里仍旧将恐怖袭击重心放在埃及，但随着90年代初埃及社会因屡受原教旨“无差别”恐怖袭击骚扰，转而对扎瓦赫里一伙反感，后者及其同伙开始更热心“国际事务”。1998年，拉登和扎瓦赫里在迁居苏丹喀土穆后正式宣布成立“基地”组织，扎瓦赫里成为该组织第二号人物。

和一度热衷游击战的拉登不同，扎瓦赫里一直坚定认为“恐怖袭击才是最现实的斗争途径”，他还率先提出“蛇头论”，认为“腐朽政权”是“蛇尾”，美国才是“蛇头”，最高效的手法莫过于直接对准“蛇头”猛攻，且最好攻击“蛇头”在全球各地不设防的目标。1998年8月6日，“基地”发布了首份呼吁对美国目标无差别“圣战”的公开声明，署名人正是扎瓦赫里，第二天，“基地”同时袭击了美国驻肯尼亚、坦桑尼亚的大使馆等目标，导致200多人死亡，这是“基地”首次以美国非军事目标为打击对象的大型恐怖袭击，让扎瓦赫里“赢得”了美国联邦调查局500万美元赏格。

2011年6月，美军在巴基斯坦境内成功“猎杀”本.拉登，扎瓦赫里成为“基地”最高领袖。在他任期内，“基地”一度因对美国目标的全球袭击屡屡受挫，和2014年“伊斯兰国”（IS）的异军突起而被认为“衰落”，但他很快通过在海湾地区重组“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AQAP，2011年成立），在北非整合“马格里布基地组织”（AQIM，原名“萨拉夫宣教与战斗组织”GSPC，2007年整合并在2012年马里内战爆发后异军突起），和在南亚建立“南亚基地组织”（AQIS，2014年成立），借助与本土极端组织的结盟稳住了阵脚。2018年“伊斯兰国”因树敌过多盛极而衰，而一度淡出公众视线的“基地”却在世界各地、尤其索马里、尼日利亚北部、马里等非洲撒赫勒（Sahel）地区死灰复燃。

美国国防情报局（DIA）的一份评估材料曾指出，拉登“善于煽动，但缺乏恐怖实操和策划能力”，而扎瓦赫里才是“基地”的“战略谋主”（因此他的赏格也在拉登死后继续上扬至2500万美元），他不仅冷酷、残暴（他曾亲自下令袭击了由其祖父牵头“落地”的美国驻埃及大使馆），而且善于总结经验教训，“9.11”后阿富汗塔利班（Taliban）被联军赶出喀布尔，扎瓦赫里认为“基地”和塔利班联盟破裂是最大败因，而每年送给塔利班2000万美元的“基地”之所以和塔利班失和，则是因为自诩“外来和尚”的“基地”成员以“太上皇”自居，得罪了本土观念极强的本地原教旨分子，此后扎瓦赫里就小心翼翼地和“基地”各派系拉关系，着重“攻心”掌握巴基斯坦-阿富汗边界锁钥的塔利班分支“哈卡尼网络”（Haqqani Network哈卡尼网络领袖哈卡尼Sirajuddin Haqqani现任塔利班政府内政部长，扎瓦赫里正是通过该组织安排得以秘密藏身阿富汗，他死时居住的房屋就是哈卡尼名下产业），甚至口头宣布“在阿富汗境内会听从塔利班领导人阿坤扎达（Hibatullah Akhundzada）安排”，不会喧宾夺主。这种国际原教旨恐怖组织罕见的“灵活身段”不仅修补了塔利班和“基地”一度破裂的关系，还成功离间了重蹈“基地”覆辙的“伊斯兰国”（后者一直强硬勒令塔利班改称“伊斯兰国呼罗珊省”（ISIK），最终导致双方在2021年翻脸火并），据称，扎瓦赫里实际上幕后参与了塔利班和美国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在卡塔尔多哈的秘密谈判，并私下传授了让塔利班诈称“已和‘基地’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以换取特朗普同意美国撤军的锦囊妙计。在“伊斯兰国”一度出尽风头的伊拉克和叙利亚，扎瓦赫里曾发布公告，“恳求”该组织“不要对什叶派兄弟大开杀戒”，虽然言行不一，徒具姿态，但的确构成了一定欺骗性。他还被认为是理财高手和宗教理论家，原本被传统原教旨神学家认为“卑鄙”的暗杀行动被“基地”包装成“圣战”，他也当记“头功”。

虽然被视作“拉登接班人”，但扎瓦赫里其实比拉登大6岁，开始恐怖活动的时间也远早于拉登。两人联手后很快产生龃龉，扎瓦赫里嫌拉登过于高调张扬，容易惹火上身，而拉登则对扎瓦赫里一心在故土埃及和撒赫勒地区等在他看来“土得掉渣”的地方布局啧有烦言，对他重用“埃及同乡”更是非常不满，两人的相互拆台导致“9.11”后“基地”行动能力大打折扣，也让拉登死后的权力交接一度显得无序混乱。

美国的“地狱火”

扎瓦赫里比拉登更善于隐蔽，很长一段时间人们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有人怀疑他早已死亡。

然而，尽管特朗普时代的美国政府一心从阿富汗抽身，不愿再管境外“闲事”，取而代之的拜登（Joe Biden）则在2021年4月主持了一场糟糕透顶的阿富汗撤军，但和共和党政府相比，民主党政府实际上更热衷于在境外基于“价值观原则”搞秘密行动，美国各情报部门又重新密集关注起扎瓦赫里可能在阿富汗、巴基斯坦的行踪。2022年4月，美国情报部门首次确认，扎瓦赫里已在“哈卡尼网络”安排下取道巴基斯坦进入阿富汗境内，并报告给拜登。随后美国军情各部门紧锣密鼓拟定各种方案、计划，分析行动可能导致的后果，并尽可能控制“副作用”。7月1日，拜登在白工战情室召集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Jake Sullivan）、副顾问芬纳（Jon Finer）、国土安全顾问兰德尔（Liz Sherwood Randall）、中情局（CIA）局长伯恩斯（Bill Burns）、国家情报局（NIA）局长海恩斯（Avril Haines）等军情要员开会，具体讨论行动计划。7月25日，正因确诊新冠隔离中的拜登召集最后一次行动前会议，并特别指示“将可能的副作用减少到最低程度”。

此次行动从过程到结果，在战术上很有特色：由于已从阿富汗撤军且并未恢复外交关系，和当年袭击拉登不同，攻击现场附近没有一名美军士兵，导弹准确命中扎瓦赫里所住的三楼房间，不仅附近居民未被殃及，甚至住在同一幢建筑内的扎瓦赫里3名妻子、女儿和其他亲属也安然无恙，这和包括袭杀拉登在内此前历次行动相比，显然大有长进。此次行动过程高度保密，无孔不入的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竟丝毫不知风声。

虽然拉登前鉴表明，杀死一名恐怖组织头目远不足以摧毁恐怖主义乃至恐怖组织本身，但中期选举之年这一“成果”，至少能弥补拜登政府此前因“可耻撤军过程”而丢掉的一些外交分数，多少修补一下惨不忍睹的支持率。

扎瓦赫里死于喀布尔，死在塔利班内政部长私宅内，对一心显示自己“合法性”、希望“洗白”的塔利班而言自然是极大尴尬：扎瓦赫里的死表明此前他们所做的各种国际承诺都是在撒谎，不能保护扎瓦赫里又会令其在“圣战者”的“国际圈子”颜面扫地，可谓两头不讨好。不仅如此，由于担心报复，美国和其它国家在此次袭击后将对在阿富汗旅行、投资更加裹足不前，这也会加剧塔利班的困境。

谁是下一个扎瓦赫里？

扎瓦赫里死后“基地”谁来接班？多数分析家认为，人选不外埃及人阿德尔（Saif al-Adel）、阿尔及利亚人梅巴雷克（Yezid Mebarek）和摩洛哥人马格里比（Abdal-Rahman al-Maghrebi）三人。

阿德尔原是埃及特种部队军官，和扎瓦赫里是老搭档，在“基地”中负责恐怖分子军事培训，也是“基地”袭击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美国大使馆、炸伤也门港口美国“科尔”号驱逐舰“和“911”行动的军事策划者，2004年美国在沙特境内一次反恐行动中搜到一本“阿德尔日记”，详细记载了“基地”训练恐怖分子的方法。他曾是拉登死后、扎瓦赫里接任前的“看守领袖”。身份和资历都首屈一指。但他在宗教、宣传等方面缺乏声望和阅历，正是这处“硬伤”让他在2011年不得不让位给扎瓦赫里，如今能否接班也不得而知。

梅巴雷克在2020年成为AQIM的负责人，接替战死的德鲁克德尔（Abdelmalek Droukdel），而AQIM是当前“基地”在全球范围最具实力的分支。和阿德尔相反，梅巴雷克曾在“基地”长期负责文宣，是公认使用网络和小视频“攻心”的高手，“神学”方面的资历也够。他早在上世纪就是阿尔及利亚内战中极端分子的首领，又全程参与残酷的马里内战，同样不乏军事和恐怖阅历。他最大的短板可能是身体——他身体曾多处受伤，据说留下了“难以挽回的后遗症”，也因不再能亲临前线，受到撒赫勒地区新兴本土极端组织的奚落。

扎瓦赫里女婿马格里比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他是位有德国学历的编程高手，长期管理“基地”媒体和网络，也是AQIS的负责人。他最大的命门是年龄——即便在扎瓦赫里生前，他的“平步青云”已引来组织内许多元老的抱怨。

事实上，由于“基地”在拉登死后趋于不断本土化、分散化，扎瓦赫里的死将令这一趋势变本加厉，未来不论谁接班，都很难扭转这一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