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岁是特拉维斯・奈特人生的分界岭,此前,他极力想切割与父亲的关系,但此后,他却要作为唯一的继承者,去帮助这个由强悍变脆弱的老人,捍卫家族的荣耀。也是在那个时刻,他发现,那些他曾经极力想摆脱的东西,早已长成了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的,特拉维斯・奈特与他的父亲菲尔・奈特越来越相像了,热爱、坚持、激情、创新,是奈特家族骨血里流淌着的相同的基因。他们都是勇敢的冒险家,但无论走多远,家——是永远的归宿。
被溺爱激化的父子矛盾
出生于1973年的特拉维斯・奈特,童年时期唯一的知已是母亲,在这个奇幻小说迷的影响之下,一路陪伴他成长的是《指环王》一类的故事书与电影。他甚至很少见到父亲,因为那个时期正是菲尔・奈特事业最重要的阶段,作为NIKE帝国的创始人,他正斗志昂扬的与无数次毁灭性的危机,做着艰苦卓绝的抗争。
对特拉维斯而言,与父亲最亲密的一次相处,是在他8岁那一年,父亲带着全家游历整个亚洲。那次旅行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一家人一起旅行的欢聚时光,和沿路听到的各种神秘的东方故事,在特拉维斯生命里留下了最深刻的铬印。
多年以后,他沉迷于做动画,并做了导演,只为了能够讲述那些让他感动的故事,“我希望我能做出发人深省的、让人眼前一亮的、直达人心的故事,因为好的故事能带给人们巨大的财富,它不仅可以引起观众共鸣,甚至能够改变他们的人生。我也希望我讲的这些故事,能够将人们联系在一起,点燃他们的想象力,鼓励他们去追梦。这是自儿时起,电影之于我的一贯的意义。”
但那一次的亚洲之行,却是特拉维斯童年极少数的快乐时光,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一个孤独又愤怒的孩子,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另眼相看,“菲尔・奈特的儿子“对于他不是光环而是枷锁,他的感觉是,额头上仿似被贴了“纨绔子弟”的标签。他更不喜欢被身边的同学当成代购便利店,“能帮我搞来那双限量Air Jordan吗?” “给我弄张迈克尔・乔丹的签名吧。”此类要求每天在他眼前反复上演。
特拉维斯拒绝穿Nike,却经常穿着Adidas的衣服招遥过市,并将Dr.Martens出产的马丁靴视作最爱。被公众奉为真神的NBA传奇球星们,也让他不屑一顾,他甚至旗帜鲜明的反对篮球及一切体育运动。这可能也是因为,经常去他家串门蹭雪茄的迈克尔・乔丹,在他家的私人篮球场上将他反复血虐的原因。总之,在叛逆的少年期,特拉维斯讨厌NIKE、讨厌球鞋、讨厌身边的一切,甚至讨厌自己的父亲。
17岁那一年,特拉维斯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Offer,但以为可以用跟父亲唱反调来宣布成年的他,却放弃学业,执意离家出走,跑去纽约的布鲁克林,以Chilly Tee为艺名出道,但却四处碰壁,没有一家唱片公司愿意与他签约,还是菲尔・奈特出面,让顶级唱片公司MCA将其收入麾下,并网罗了最好幕后团队为其制作专辑。对特拉维斯而言,接受这份父爱无疑交出自尊,坚持靠实力吃饭的他毫不犹豫用唱片名表达对父亲金钱铺道行为的厌恶:“《Get off mine》离我远点。”这张嘻哈专辑发行之后,竟然卖出了10万多张,让特拉维斯欣喜若狂——直到一个月后才发现,这10万多张专辑基本都是父亲偷偷买下的。如此溺爱反而激化了父子的矛盾,特拉维斯公开宣布拒绝继承家业。
反抗父亲首轮失利后,特拉维斯老老实实的回去读书,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波特兰州立大学,毕业后,拒绝父亲提供工作机会的他,毅然隐姓埋名加入一家小众的定格动画公司工作室WillVinton(威尔・威顿)工作室实习,除端茶倒水跑腿打杂做广告,特拉维斯投入几乎所有时间虚心钻研定格动画。定格不像商业动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捏出一个人物模型大概要五个小时,拍摄中一秒24帧,90分钟的电影需要129600帧,忙碌一整天的成果就是两三秒的镜头。
虽然学习的过程极枯燥,但特拉维斯乐在其中。只是,这样的励志剧本还没写上几页,菲尔・奈特又出来捣乱了。本着“儿子有梦想是好事,我得支持!”的原则,2002年,这位掏出几个亿买下Will Vinton工作室的耐克老板,让儿子垂直起飞升任股东。在碾压众生的父爱(金钱)面前,工作室创始人威尔・温顿本人及董事会成员表面上对此毫无异议,但事实上,在他们眼里还不满30岁的特拉维斯,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坐享其成的富二代而已。
自尊心严重受创的特拉维斯跑去找父亲理论,他咆哮:“去你的钱,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做点自己的事!”菲尔幡然醒悟,但他的理解是:“儿子说的很对,我得为他提供良好环境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于是,他再一次用钱让股东儿子直接加冕为董事长,将先前满腹意见的公司创始人威尔・威特扫地出门。无法忍受父爱干预的特拉维斯,严词拒绝父亲的支持后,再一次离家出走,独自承担起Will Vinton工作室的全盘运营。
鱼与熊掌也可兼得
独自经营公司的那一年,特拉维斯29岁,突然承载起几百人的生计,压得这个年轻人几乎喘不过气,经营压力之下,他甚至不得不裁员,以保证新公司的运转。在现实的逼迫下,他每天早上7点开工,工作16个小时,几乎吃住都在工作室,因为身为CEO的他,还是首席动画师,必须设计制作作品中几乎全部主要角色。
一名动画师每周只能完成3.7秒的动画,特拉维斯的工作常态是,花数小时一点点移动模型,每次微小移动都必须拍照,数小时艰苦工作背后仅仅代表着移动几毫米。道具准备起来也很复杂,一部电影光手工制作道具就达20000件,最细微道具必须用缝纫针一点一点缝制,精致到极点:依靠3D打印的面部表情件足足有55000个,结合服装,组合出超过100万种人物造型。就这样,沉浸动画世界近两年后,2014年5月的某天,特拉维斯34岁的哥哥马修・奈特,在一次为基督儿童募捐的潜水慈善活动中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去世。
特拉维斯是在电影院中找到了正在看《怪物史莱克2》的父母,他牵着他们的手,沿着走道走出影院,从黑暗走向有光亮的地方,然后缓慢的向他们陈述,“我刚刚从萨尔瓦多接到一个电话……”母亲佩妮摔倒在地上,特拉维斯用双手抱紧她,而菲尔则蹒跚着走到走廊尽头,任泪水喷涌而出。这个在事业上遭受无数重创仍处变不惊的商界巨人,却被丧子之痛彻底的击垮,葬礼几个月后,因无法平复伤痛,难以继续工作的菲尔,辞去了NIKE CEO的职务。
特拉维斯回到家中,守护在父母的身边,那一段时间,他渐渐理解,父亲用金钱对他的支持只是表象,背后蕴藏着的其实是深沉的爱。31岁的他,终于从内心深处完成了与父亲,更是与自己的和解。
作为父亲的唯一的继承者,特拉维斯决定进入NIKE管理层,帮助父亲度过最艰难的时刻。进入NIKE后,他重点做的是两件事:努力改善父子关系;运用自己所学的定格动画为NIKE注入新元素。
当然,他自己的梦想也没有放弃,2005年,特拉维斯将工作室正式更名为Laika莱卡,以2年一部的速度制作动画长片,独特的阴影风格迅速得到整个动画界的青睐,2005年和华纳合作出品的《僵尸新娘》;2009年和焦点合作出品的《鬼妈妈》;2012年的《通灵男孩诺曼》;2014年的《盒子怪》,每一部都是提名奥斯卡的精品。
这些电影中的动漫元素,大部分都被代入到NIKE单品的设计中。中国的球鞋迷就对那个叫诺曼的男孩很是熟悉,2012年为纪念诺曼,Nike推出了一款名为“PARANORMAN NIKE AIR FOAMPOSITE ONE通灵男孩喷”限量版球鞋,一上市便被轰抢一空,鞋圈发烧友悬赏5万元都淘不到一双。
在2013年美国最具影响力的商业杂志《Fast Company》 发布的“全球最具创新能力的10家娱乐公司“,特拉维斯的Laila公司与Youtube等世界顶级公司一同名列其中。如今的特拉维斯是动画、球鞋两不误,即没有放弃自己的平生所爱、同时也肩负起了家族的重担。
爱与家庭是永恒主题
特拉维斯・奈特的名字被全世界知晓,并不是因为他是NIKE之子,或者Laila公司的CEO,而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变形金刚外传电影《大黄蜂》的导演。
派拉蒙在《变5》口碑崩盘的严竣形势之下,将力挽狂澜之重任交到这位新导演之上,与菲尔无关,是特拉维斯用十年的耕耘,凭自己的实力赢来的机会。在此之前,他在自己公司出品的动画电影《魔弦传说》中初次担任导演,这部用五年时间制作的电影,一经上映便大获成功,不仅获得包括金球奖、奥斯卡金像奖最佳长篇动画在内的62项提名,更斩获了包括第70届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动画片大奖在内的各种奖项33 项。
当特拉维斯被问到,为何在肩负两家公司重任的当下,还要去挑战导演这一份全新职业,他的回答是:“在进入动画界超过20年后,我终于觉得自己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智慧和见识。当导演让我几乎动用了我之前所有工作的积累。从技术上来说,《魔弦》要求很高。但在‘情感投入’方面,它的要求更高。随着电影制作过程的推进,我越发意识到故事的主角和我本人生活的交集。你需要有连接一切的能力,需要做出每一个有关创意、美术和技术的最终决定。这是一个让人筋疲力尽的过程,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过程。作为导演,你被众多才华横溢、充满激情的艺术家们包围着。你试图去启发他们,但最后才发现你自己才是被启发的那一个。这是一个很美的合作过程。”
Laila出品的动画电影,都是讲人的故事,爱与家庭是永恒的主题,这也是特拉维斯做电影的初衷,所以,尽管热血高燃的打斗一直是《变形金刚》系列的招牌之一,但他仍坚持把重心放在故事以及人物,而不是特效之上。新故事的核心,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大黄蜂与查莉两个迷茫孤独的灵魂相遇,相互治愈、互相补足,在共同冒险中建立深厚友情,呈现的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特拉维斯希望能够重新唤起人们第一次遇见变形金刚时的感觉,毕竟最初斯皮尔伯格老爷子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将《变形金刚》系列拍成“一个小男孩和一辆汽车的成长故事”。
《大黄蜂》最终在全球收获了超过4亿美元的票房,加上极佳的影评人和观众口碑,给这个系列带来了新的希望,派拉蒙已经开始开发《大黄蜂》的续集。这样的成绩无疑是成功的,但对特拉维斯来讲,执导商业片只是他的一次新鲜尝试,他热爱并视作终生职业的始终是定格动画。虽然这是一个需要“工匠精神”,凭情怀去支撑的不赚钱的行业。”我挑了最费劲的一种动画形式,因为它具有别的动画没有的美感和温度。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出于对定格动画的热爱。我希望自己死之前,能把所有的电影类型,用定格动画都做一遍。“市值破千亿美元的NIKE,将是特拉维斯实现梦想的最坚强后盾。
特拉维斯・奈特的经历还是很有代表性的,他代表了一整个富二代的群体,因为这一群人必须要用一生去面对的共同课题是:如何不被父辈的光芒遮敝,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与其说他们是在与命运抗争,倒不如说他们是在与自我较劲,经历过的所有,其实是一个帮助他们实现自我平衡的过程。而对父辈们来说,他们期望看到的也许并不是孩子超越自己,而是他能够拥有一个自由的、有价值的、自我实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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