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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起锣、打起鼓，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自发排成长队为他送葬。

五湖四海的网友在他的视频账号下留言悼念“一曲断肠挖眼睛，世间再无二后生”。

偶然间刷到消息，我才知道，“二后生”早在前年就去了天堂。

最初认识他，还是因为看了徐童的纪录片《挖眼睛》，他站在台上同搭档六兰兰表演“讨吃调”，俩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荤段子频出，把一场白事办得火红热闹。没想到再次知道他的消息，便是他已离世，数万人为其送行。

“16岁为瞎母卖唱，29岁为爱情被挖眼睛，59岁为兄弟丧命”，二后生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被挖眼、被欺骗、死里逃生

“二后生”，原意是指某家的二儿子。

二后生，也有自己的姓名，他本姓苏，1963年出生，3岁时生父病亡，5岁时母亲为了生活改嫁，他便随了继父姓赵，名金玉。一个“穷”字，便可以让人改姓。

在当时，二后生是全家的希望。他的大哥和三弟都遗传了母亲的眼疾，是个“半瞎瞎”，只分得清白天和黑夜。继父又有软骨病，干不了什么活。母亲更不用说，是个盲人。

一家五口人，惟有他是体貌健全的，最主要的是拥有全家最明亮的一双眼睛。

不过因为家里穷得个叮当响，他没能上学，13岁就去赶羊群挣工分，活辛苦赚得还少。为了全家不饿死，16岁又学唱“讨吃调”过生活。

讨吃调，说白了就是靠卖唱去要饭。在以前，讨吃的人不能进主人家的宅院，只能站在门口，而又因为能给出钱财的往往都是富裕人家，他们家的门口都有牌楼，所以“讨吃调”渐渐地便有了另一个美称“门楼调”。

二后生凭借着一副好嗓子，又肯吃苦，所以没用几年就在家乡即乌蒙（现今内蒙古乌兰察布盟）一带唱出了名。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1990年，他已经讨吃14年，27岁了，正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年纪。

某天下午，他正在门楼下卖唱，唱腔沉稳，身段潇洒。一女子见到了，便走到他跟前，说是家里贫困，想跟着他出去讨吃挣钱，不过还要经过丈夫的应允。这个女的就是三女子，与她的相遇，改变了二后生的一生。

当时二后生见她可怜，承诺一个月给500块钱做报酬，三女子的丈夫见钱双眼发光，就同意了。然而，两个月过后，二后生两人只拿回来500块，说是先给300，剩下200二后生还要拿回家。

三女子的丈夫心里有怒气，老婆跟着别的男人出去二三个月，自己可能早就被戴了绿帽，现在钱也没到手，便强制把二后生留在了家中。

没想到，二后生和三女子私奔了。他们从乌盟一路逃到大同，又跑到张家口，下过井也干过其它活，最终因为难以维持生活，便决定冒险返回乌蒙重操旧业。

这一回去，他们就被逮着了。三女子的丈夫伙同两个堂兄弟，为了报复，活活挖走了二后生的一双眼睛，也是二后生全家最明亮的一双眼睛。

他们先拿棍子，顺着二后生的后脑勺往下砸，打得他耳朵嗡一声，眼睛发花的他勉强靠住了墙根。

三个家伙见他还能站着，便挑起荒叉猛地在他的腿上戳了两个大窟窿，又拿棍子砸他头。

等到二后生倒在地上昏迷不能动，就骑到他的背上，把他的两手捆到后背。

狠心到用两根手指抠掉了二后生的左眼，又拿起锥剪子戳穿了他的右眼。

这时的二后生，已经满身都是血了。三个家伙怕他死了，自己要抵命，便寻了生理盐水浇到他头上，二后生疼得直叫妈。

做完了这一切，他们先是逃跑，见跑不掉，便自首去了。

三女子的丈夫作为主犯判了6年，两个堂兄弟只关了20几天，花了点钱就出来了。

而二后生被抬到医院，住了整整四十天才捡回一条命，又靠着大哥“大后生”没日没夜地陪在身边，才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从此，二后生没了眼睛，却多了一副墨镜。

一曲“挖眼睛”红遍晋陕蒙

既然决定活着，便要养活自己。

如果说以前还曾想着能干点其它事情，但失去眼睛后，留给二后生的路只能是唱好“讨吃调”。

他痛定思痛，把自己失去光明的经历编成了一曲《挖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观众面前详细讲述自己被挖眼睛的感受，以赚钱一点糊口的钱。

“第一回挖的我的左眼睛，手里头甚也没有甚，二拇指头一用劲，这家伙真心硬，入进去咔嚓一声呀。

眼里头半大尽是筋，忽叽忽叽好赖他扣不动，夹带他抠出眼门门。

我这脑袋一不楞，他的指头一送劲，不溜一下往里捅，妈呀的确我疼呀！”

“又扣我那个眼睛呀，拿起尖锥那个下狠心，且说且进去个嘭一声，一家伙扎下我个黑不隆咚，胡搅了我六七分，里头零件全取尽，血全流下满脯胸......”

唱得人撕心裂肺，二后生也一曲成名。本就之前小有名气的他一时间红遍整个乌蒙地区，请他出演红白喜事的人越来越多，出场费从一小时六百元一直涨到一千。

二后生用两颗活生生的眼珠作为代价，换来了一个成名的“讨吃人生”。虽然这并不是他本意。

他常对外说，唱着唱着自己也就放下了。

然而在幽暗的灯光下，他又会对着老友叹气：“有眼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名有什么用。”

说起当盲人之后的感受：“啥都没有，白天黑夜一样，永远是黑洞洞的。阳光晒着头顶暖呼呼，就知道天亮了，碰到阴天就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说是如此，但有了名总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养活母亲了。

在一次演出后回家，他和母亲两个双目失明的人坐在一张床上叙话。

“早知道就不让你出去了......”过了这么多年，母亲始终在后悔。

“我不出去，谁赚钱养你。”二后生回她。

母亲没有其他话了，一句“二肝儿”叫得人心碎。

没过多久二后生又要离家去赶演出，母亲追着出去，她看不见他已经走了，一遍遍地喊着“二肝儿，勤着来”，又让人泪流。

谁不想一家人能每天幸福地在一起呢，可穷人家，为了生活只能四处奔波，聚少离多是常态。

这整件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二后生的事业是越来越好了。

之后，老天眷顾，在2001年他遇到了现在的妻子米莲，外号“肉圪墩”，还共同养育了一对健康的儿女。

“我的讨吃人生算是走到了尽头”

对于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来说，有家庭了，往往意味着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二后生要养家，也想把“讨吃调”发扬光大，于是，他从以往的走街串巷转战短视频和直播。

这个决定，将他的“讨吃”事业推向了高潮。除了《挖眼睛》之外，《二后生挎嫂嫂》《二后生搭伙计》《二后生六兰兰打走肉圪墩》等唱曲在网络上流行起来。很快，他就拥有了一百多万粉丝，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

值得一提的是，自2020年疫情爆发以来，二后生还曾多次捐款，以朴素的方式回报大家对他的喜爱。

然而，好日子过了没几久，他便患了尿毒症，用他的话说：“活一天算一天吧，原本没奢望这么多，活好今天就算赚了，孩子们也都这么大了，我死了他们照样能长大，有米莲我也放心了。”

而他放心不下的，是他唱了40余年的“讨吃调”这种艺术文化，可能会被淘汰，会失传。他希望年轻人能喜爱甚至继承这种民间文化。

所以即使生病，二后生也带着团队在直播，既是带货，也是传播。

@来自草根艺人二后生（团队）视频号

但在一次直播中，有网友对他指指点点，骂他带货败坏乌蒙人名声。据说这些人是他曾经带出来的徒弟，现在为了名利变成了竞争对手。

说唱一绝的他，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一句“我哪里对不起你们”来回问，心里的委屈化成了一滩眼泪。

@来自虎虎视频号

当天下午，二后生因脑溢血去世，年仅59岁，也就回到了开头的一幕，当地人自发为他送葬。

来时坎坷，去时不甘，死后又引起轰动，虽然二后生的一生如昙花一现，但留给人说道的却是太多。

他唱“讨吃调”40余年，虽然官方还未正式承认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然而在北方，据说“凡有莜面处，便有二后生的讨吃调在传唱”。

二后生的乐观、坚强，失去双眼之后那“冲天一喊”的勇气永远在激励着人活着，哪怕是“以死延生”地活着。

在徐童的另一部纪录片《算命》里，他曾问算命先生厉百程（一个同样生活充满崎岖坎坷的人）：“没有乐趣的生活，活着还有意义吗？”

厉百程这样回答：“这话说的，没乐趣就不活了，未免太无情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本文图片主要源自：

纪录片《挖眼睛》、豆瓣、网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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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挖眼睛》纪录片

[2]《【独家访谈】两个女人改变了二后生的讨吃人生，二后生是如何在被挖双眼后玩命运逆转的？》集宁采访间